阿生對理髮就有一種深深的恐懼,這種恐懼感不是天生的,而是受到一次又一次摧殘後日積月累得到的。
小的時候,村裡窮,也沒必要為了小孩子們的頭髮浪費錢,更多的時候都是由村裡一個年長的老人給孩子們免費理髮,也沒啥髮型,就是頭髮長到令人髮指的時候,排著隊來到老人家裡,統一剪短,老人年紀很大,手還哆嗦著,眼神也不太好使,經常給大家剪得滿頭大坑即使這樣,長輩們也過意不去,每次來的時候父母都會讓阿生他們帶一些香菸之類的東西帶給老人,阿生生性靦腆而敏感,從小就有一種天生的自卑感,這一切都讓阿生卻深惡痛絕,但是又不能不理髮,只能把對理髮厭惡的種子深埋心底。
後來老人年紀太大,實在沒辦法操刀理髮了,這在阿生看來就是一種變相解脫,卻沒想到,新的煩惱隨之而來,接過老人黨旗的是本家一個叔叔。據說叔叔年輕時候學習很好,無奈人生坎坷,每次考試的時候不是發燒就是拉肚子,三次高考均名落孫山。所以雖然在家務農,但是叔叔自視甚高,總是以文人自居,更是從心眼裡瞧不起剪頭搓澡之流,奈何因為父母擔心其未來生涯,才拜師習得理髮一技,本就因懷其技而自卑自惱,現在竟然淪落到為村裡眾黃口小兒理髮,心中自然憤憤不已,他和之前的老者不同,他啥都不收,所以理髮過程中嘴裡也是喋喋不休,另一眾小兒理髮過程中壓抑不已,阿生更是深受煎熬,大有剛出狼窩又進虎穴之感,從此對理髮愈發排斥,他心中的那顆厭惡的種子隱隱開始發芽。
好在,只堅持了幾年,阿生就升入鎮裡的初中上學,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去了理髮店,門口響徹天地的大音響和耀眼的霓虹燈還有那轉個不停地燈柱讓阿生趕到一陣陣眩暈,稀裡糊塗過程中,就被帶了進去,先姑且不說剪得好壞,店裡那一面面巨大的鏡子,一個個靈活的轉椅,一個個髮型奇特的青年,加上店裡一個個奇形怪狀的機器和空氣中混合的一股股藥水的味道,都一次次重新整理著阿生的三觀,還沒等仔細回味著意味著什麼,就被一個女人按在水盆裡一頓搓,長這麼大阿生第一次被動洗頭,他沒有享受的感覺,只有被蹂躪的錯覺,看著剛被蹂躪完,又被一個tony強j過的髮型,阿生欲哭無淚,當MR.tony問道:“這樣行嗎?”阿生生生嚥下了心中的不滿,鬼使神差地說了句:“挺好”,說完阿生自己就想抽自己倆嘴巴了。
此後多年的時間,理髮問題一直困擾著阿生,他不辦會員,總是頻繁更換著自己的“髮型設計總監”,儘管髮型沒換,但他理髮的價位從5塊到100塊,他都嘗試過,阿生大概統計股,他應該和上百個不同的tony探討過人生,他在找一種不同。
這天鄰居小范告訴他,市場邊上開了一家新的理髮店,老闆是國內某知名理髮店的高階理髮師,出來自己創業了,他答應了一聲,說有機會過去看看。
這天下班,感覺自己頭髮又長了,想起了小范的話,他專程過來看了一下,店很偏,招牌雖然新,但是很小,依然不變的是店門口那旋轉不停的燈柱,店裡更小,只有兩個人,應該是一個在玩電腦的老闆和一個在看雜誌的學徒,兩個人都是很罕見的正常髮型,阿生走了進去,兩個人都站了起來,老闆熱情地說:“理髮呀,裡邊請,先洗一下吧”,年輕人帶著阿生走了進去,地方很小,但是理髮店應該的機器還算齊全,只是店裡並沒有人。
剪完頭,老闆問了句:“這樣行嗎”,一瞬間,阿生感覺自己彷彿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鎮上,那殺馬特tony第一次的問候,阿生突然覺得這個店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雖然這個店價格要比其他店貴幾塊錢,雖然他的頭髮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是阿生覺得這個店可以常來,而且這個店人少,不需要等待。
阿生每次來,都是學徒洗頭,老闆操刀理髮,從未有什麼不一樣,但是不一樣的是,這個店的人慢慢地開始多了,阿生有時候需要等很久才能理上發,這天,天氣很不好,風特別大,阿生一進來,就看到滿滿一屋子的人,老闆看到他點點頭,微微一笑,算打過照顧,學徒走過來說先洗一下吧,不過需要等很久,阿生猶豫了一下說,你能剪嗎?
一絲激動從學徒臉上一閃而過,他說了一句:“能!”
阿生說你剪不用排隊吧,學徒說,不用。
洗好,坐下,學徒的剪刀卻遲遲沒有落到阿生的頭上。
“我是學徒,你知道嗎?”學徒終究還是沒有忍住。
“知道”阿生回到。
“這是我第一次給客人理髮”學徒又說了一句,聲音比剛才小了不少。
“嗯”阿生還是不鹹不淡地答道。
“你不怕我剪不好?”學徒追問。
“我都不怕,你怕啥,人都有第一次,沒事,來吧”
學徒不再說話,開始了他的工作,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阿生感覺過了一個世紀,學徒剪得很慢,很細,或許是格外珍惜這次機會吧,阿生的思緒也在飛揚,他有一種錯覺,這學徒是一根一根頭髮給他剪的。
“你看這樣行嗎?”學徒一聲問候把阿生拉回到現實,阿生仔細看了一下,平心而論,他覺得這是長這麼大最適合他的髮型了,或許這個年輕的學徒不是水平最高的理髮師,但是絕對是最用心的。
阿生很滿意,他站了起來,對年輕的理髮師真心說了一句,謝謝你!
阿生離開理髮店的時候,老闆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和那個年輕人一起把阿生送到門口,剛才發生的一切他都盡收眼底,很明顯,他也很滿意徒弟的傑作和表現。
從那以後,阿生都是在那個小理髮店理髮,都是那個年輕的理髮師給他理髮,每一次,阿生都能感受到他的用心,每一次,年輕的理髮師都把阿生當成第一次給他理髮的機會來珍惜。
直到有一天,阿生習慣性地來到這家小理髮店,店裡只有老闆一個人,阿生簡單問了一句,你那小徒弟呢,老闆猶豫了一下答道,哦,他今天有事出去了,老闆親自給阿生理了發,兩人都沒說啥。
再一次,阿生再來,那個學徒還不在,老闆也沒有多說,理完髮,走出去的時候,阿生回頭看了下,還是那個小小的招牌,只是比他第一次見的時候,顏色淡了很多,阿生摸了摸頭,頭知道,這家店他以後不會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