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焉大名叫馬得才,並不老,才四十來歲,因面相老村裡人都喊他老焉。
老焉是馬家溝名人,並不是說他有多輝煌的經歷而出的名,而是以省(節儉)出名的。年輕時老焉是馬家溝的鐵匠,打出的鐮刀呀抓鉤呀這些農具雖不好看但很耐用。
二爺常說老焉省的太過份了,不然不會落到眼下這個落魄樣。
二爺說,那年冬天下著很大的雪,老焉在村頭上的打鐵鋪正敞開衣服叮叮噹噹的打鐵,突然闖進來一個女的,帶著倆孩子。三個人穿得破破爛爛,女人一進鐵匠鋪一下子就暈倒在了門口。倆孩子髒兮兮的邊哭邊怯怯的可憐巴巴的看著老焉。
老焉一開始嚇了一跳,見女人暈倒了趕緊倒了一碗溫水給女人餵了下去。過了半天,女人才悠悠醒了過來,看見老焉,拉著倆孩子就跪在了老焉面前。
女人哭著說:“大哥,俺娘仨是外地逃難來的,家裡遭了大災,孩子他爹逃難路上病死了,天寒地凍的,看能不能給倆孩子找點吃的。三個人冰天雪地的一路奔波,已經餓了兩天了。”
老焉見女人說的可憐,就翻出兩塊玉米餅子,在爐子邊烤熱了給她娘仨吃,又倒了三碗熱水說:“我一個人,也沒那麼多吃的,恁仨湊合點吃吧”。
女人哭著把餅子給孩子,倆孩子狼吞虎嚥的吃了,又喝了碗熱水。臘黃的小臉才漸漸有了一絲血色。
女人喝了點熱水,突然又給老焉跪了下來,哭哭啼啼的說:“剛聽大哥說自己一個人,要是不嫌棄,還求大哥收留俺娘仨,俺願給你當牛做馬,侍候你,讓倆孩子喊你爹。”
就這樣,老焉兩塊玉米餅子白撿個媳婦不說,還有了倆個叫爹的孩子。
那女人能幹著呢,家裡收拾的乾乾淨淨,閒時就幫老焉打鐵,大錘掄起來呼呼生風。可就有一點,女人飯量大,吃的多,時間長了老焉不願意了,嫌棄女人吃的太多了,怕吃窮他,就狠心把娘仨趕走了。
村裡人都說老焉打錯了算盤,好好一家人弄了個零零散散,落得個孤家寡人。
後來大鍊鋼鐵,打鐵鋪不讓幹了,摳老焉日子過的一天不如一天。
二喜常常和老焉開玩笑說:“老焉,你看你摳的這樣圖啥哩,連個家小都沒有,給誰省著呢,不捨得吃不捨得喝,攢那錢到死了你一分也帶不走。”
老焉呵呵的訕笑著說:“過日子可不得精打細算嘛!”
“精打細算個屁,早些年你要不是趕走那娘仨,倆孩子大了都能養活著你,算天算地,到頭來你落了個寡人。”二喜喋喋不休的說:“要是我遇見那好事,怕是做夢都得笑醒。哎,老焉,你說實話後悔沒?”
“後悔有啥用,又沒賣後悔藥哩。”老焉一臉懊惱,不願再搭理二喜。夜深人靜時,老焉想到那娘仨,腸子都要悔出來,可啥法呢,那時候太窮了。
快過年了,老焉心裡尋思著咋也得寫幅春聯貼上,他翻箱倒櫃找來找去,翻出一張前年人家結婚他順的半張紅紙。紅紙因為放的時間長了,有點褪色,摳老焉嘴裡嘟囔著說能兌付用就中了。
老焉穿上滿是補丁的破棉襖,把紅紙小心疊好揣在懷裡,就來找村裡的馬二國,想讓他幫忙寫幅對子。
馬二國以前當過民辦老師,因生活作風問題被抹了,不過再咋在村裡也算文化人。往年一到過年,村裡人都拿著紅紙去找他寫對子。
老焉來到二國家,看前面已經圍了一堆人,手裡都拿著紅紙。這個說:二國,給我寫個國壽年豐,那個說:我要個年年有餘。二國拿著毛筆有求必應,一一按要求寫下。
輪到老焉,老焉訕笑著說:“二國,我不認字,你看有啥吉利話給我寫兩句。”
二國抬頭一看是老焉,笑嘻嘻的說:“老焉,往年你省的連對子都不貼,今年咋了,想開了?”
二喜在一邊打趣說:“就是,老焉,你省的擦包都用土坷垃,幹樹葉子,咋捨得買紙寫對子?”
老焉斜了一眼二喜說:“說的好像你多大方似的,我擦包你咋看見了,估計你也是用棍擦的吧,王八眼比綠豆,誰也別說誰。”
眾人一陣鬨堂大笑,說實話哪個沒用土坷垃擦過呢!
二國一看,計上心來。決定捉弄老焉一下。拿過紙一揮而就,寫好遞給老焉說:“回家貼去吧。”老焉問:“你給我寫哩啥,吉利不吉利。”
“吉利吉利,好著呢。”二國笑嘻嘻的說。
老焉對著剛寫的字連連吹著氣,看了又看,嘴裡說著不賴不賴,心滿意足的走後,眾人又是一陣鬨堂大笑。二喜呲著牙笑著說:“二國,你這貨真不配當過老師,點子就是多,給老焉寫這對子真不賴。寫到點子上了。”
原來二國給老焉寫的對子是上聯:一年一年又一年
下聯:年年結婚沒有咱
橫批:苦熬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