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如劍
上世紀八十年代,我正讀高中一年級,大約中秋節前後的一個晚上,隔天要考試,我獨自在我家老屋的小閣樓,開著小日光燈看書。
閣樓是利用所在淺巷的巷尾三面牆圍成,另一面是木製的大窗子,窗子下面是一排欄杆。前方左面是個大門樓,有個大大的木門。一邊是兩個土爐灶,另一邊堆著高高的草垛。閣樓右前方是長長的通往各處的深巷,深巷裡有十幾戶人家,我在燈下面窗而坐。
十點了,我準備睡覺,合上課本,站起來,伸伸腰,面向窗外,做著深呼吸,揉揉看書看得有些迷糊的雙眼。20W的日光燈,窗外朦朦朧朧。忽然,瞥見一人形不見人面的白衣白髮者從我眼前閃過。( 從右邊深巷而來,向左邊門樓飄移而過 )
我驚呆了。
這是什麼?
莫非是鬼?
我,頭腦即速打轉——見鬼啦?鬼來了!
此念一現,我即刻癱倒,跌坐於樓板的欄杆前……
我,心在狂跳,驟然呼吸急促,全身無力。
我想,那鬼一定在門樓的一邊,這不是幻覺,真有一團人形白衣者從我眼前飄過。
門樓的大門是我進來時就閂上的。
我豎起耳朵,透過欄杆向外注視著門樓那邊,希望能聽到開門出去的聲響,說明那不是鬼魂,是個人。
我屏心靜氣,總沒聽見開門出去的聲音,更加害怕,更加相信那是個鬼。我大氣不敢出,更不敢關窗,不敢熄燈。張大眼眼,緊盯前方。生怕一個眨眼,它一下子就會飄到我的跟前。極度的緊張惶恐,又極度的憋氣關注,不一會,便冷汗津津,幾近虛脫。時間一分一秒在過,我不敢動,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響。害怕驚動那個幽靈,害怕因自己的一個眨眼,而不知其已飄至近身。我很清楚,這種景況,堅持不了多久,就會徹底崩潰,因為我已覺沒了力氣,甚至漸感眩暈,心仍在狂跳,卻竭力保持著高度警惕,祈禱神明保佑,期盼快快天亮,但時間好像凝固了……
不知過了多久,正恐把持不住時,右前方深巷處傳來了腳步聲,也見到了手電筒的光影。我知道,是住對面大門邊的亮兄夜遊歸來。頓時,我充滿期待,期待他有所發現,看個究竟。我居高臨下,透過欄杆注視著,只見他拿著手電筒,徑直開門進屋。
心想,糟了,他沒發現,我只能這麼癱著了。而更感害怕的是,難道這團人形白物只有我看得見,別人是看不到的?
這樣想著,更覺恐怖。
哦,亮兄又拿著手電筒出來了,我試著低聲喚他。不敢大聲,怕被那鬼聽到,聲小如蚊,因極度惶恐聲音全變,他哪能聽得見。但他的一舉一動,我盡收眼底。
他可能肚子餓,要煮麵塊,把手電筒挾在腋下,面朝門樓,站在屋前煤爐邊,一手拿鍋蓋,一手拿面塊,準備下鍋。同時,他可能聽到什麼聲響,或看到什麼異象,突然,腋下的手電筒一晃,他終於看到那團白物,爆出一聲驚叱: “是誰?”
那聲音因驚嚇而發抖,旋即,他搖晃著身子,後退幾步倚靠在牆上……
那一聲斷喝夠響,解除了我緊綁的神經,也驚醒了鄰里眾人。大家以為有賊,很快起床,陸陸續續趕來,圍攏在亮兄周圍。我知道,我終於得救了!待恢復一點精神後,我搭扶著欄杆站起來,看到樓下的亮兄,趁著人多,壯著膽子,再次用手電光一照,看的人即時嚇呆,一會,有人顫聲發問: “是什麼?”“是人還是鬼?”
我趕緊連滾帶爬 ( 驚嚇太久,沒辦法穩穩走路 ) 下樓看個究竟。
天啊!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呀: 她倚在門邊草垛上,穿著白麻衣,圍著長長的白麻裙,一身送葬者的裝扮。她人老頭髮皆白,長長的白髮遮住了整個臉面。高高瘦瘦,從頭到腳全是白,正哆哆嗦嗦,巴不得鑽進草垛。
此刻,在眾人面前,手電光下,亮兄壯起膽,聲聲叱問: 你是誰?來此做什麼?
她,慢慢轉過身子,兩手收攏披散在臉上的長長白髮,露出了本來面目。
有人認出來了,是鄰村一瘋老婦,早年因喪子而瘋,一直在外遊走,常拿人家晾曬在外的送葬服穿在身上。赤著雙腳,走路無聲,見人就躲閃。
當時,我剛看完書,眼睛迷糊,從亮處看暗處,忽然一瞥,驟然一閃,便感覺是一團白物飄然而過。
哇!眼前所見,人人唏噓,驚恐不已。
我更發怵,若非亮兄撞見,我命休矣!
看看時間,已近十二點,二個鐘頭的驚嚇,我已有氣無力,成了一個軀殼,話也不會說了。
真的!若非亮兄撞見,從此,我便確信世上有鬼,不敢關燈,不敢睡覺,精神時時處於高度緊張,瀕臨崩潰的邊緣,不死也得瘋。
萬幸的是,真相大白。
驚魂歸來,我,驀然而生感慨:也許,世間所謂的鬼,就是在這麼不明所以的情況下產生的吧?
唉,可憐可嘆的瘋老婦。聽說原來夫妻倆合力做小本生意——賣豆腐,養大豬,日子過得還算可以。因僅有的一男孩不慎落水而死,她那身體不是很好的丈夫,遭遇這麼大的變故,不久也病亡了。她思夫想兒,想瘋了,就到處遊走,到處找……直到白髮蒼蒼,直至不知所終。
而手腳勤快的她,本該樂享天倫啊。
想起一親戚,他家每年張貼的春聯總是: 和順一門添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
是啊!偌大社會,漫漫人生,複雜多變,平安和順,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