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李建學
從省城趕回縣裡參加一個文化工程研討會,上午的啟動儀式有點耽擱,結束已過午後一點。
藉口家裡有急事,推掉隨後的宴請。悄悄跑到附近的小攤吃了碗正宗的天水呱呱,再加一份饞人的麵皮,折到超市去買了點菸酒茶之類,隨即叫車往30公里外的水頭鎮開溜。
打算在老家住一晚。第二天早晨再趕回來,不耽誤開會。
金秋時節的渭河兩岸,到處都是收穫的景象。從水頭鎮下車步行,上坡半里盤旋路走進村口。偏西的陽光,老牛樣舔著親情的懶散。三兩堆休閒的村民,不是圍著石桌下象棋、打撲克牌,就是蹲在地上或靠在樹上閒聊。
大樹下扯閒的鄉親,竟然有幾個年輕人。想必是回來摘柿子賣蘋果的打工族。小弟顧不上接我,就是因為他才從南方趕來忙著收秋。
老規矩,挨個發煙,微笑問好。熟悉不熟悉的大都知道我是誰,也都會接住煙,以各種姿態應答。
點上煙,跟大家的話頭湊幾句熱鬧,看三個壯漢繼續抬槓。
一個白淨小夥說:“今日把事弄大了,五六十輛賣蘋果的三輪車,把路塞得實實兒的;壓住的汽車少說也有一百多輛,堵到下河灣都望不到頭。”
春生性急,歪脖子接話:“一百多輛?城裡來的交警好半天都沒有疏通。你們這些犟驢!那點蘋果能值幾個錢?數數堵在路上的大車,損失大了。”
“大球哩!”另一位三十五六歲的後生挽起袖子,有些義憤的說:“都往一堆擠,本來還想讓來著;看那輛奧迪牛皮哄哄不停點叫喚,就沒給讓。”
“就是,開個高檔車狂得不知自己姓啥。”
“你不讓?逮住了罰200元。”
“罰個球!有本事別讓在路上賣?”
大概聽明白了,老頑疾。附近的村民都習慣到公路兩邊賣蘋果,尤其是鎮子路口這一段,時常造成交通堵塞。新建的農貿市場要收管理費,誰都不願去。外地來拉貨的客商,也都把大車停在路邊。
上午儀式推遲的原因,就是一位重要人物遲到。他被堵在水頭鎮外的國道上,平時20分鐘的路程,今天走了近兩小時。
隨著三個人的大嗓門,村口的話頭就跟到堵車和蘋果的行情上去了。
離開前,我忍不住賣弄道:“你們知道今天堵住的是誰嗎?”
“管他誰?又不是我一個堵上的。”白淨小夥面生,一時想不起是誰家的娃娃。我出門的時候,他應該還是個孩子。
“那可是藤總啊,今天捐了300萬。”我說:“他可是咱們這裡出去的能人,靠販菜起家,這些年致力於家鄉建設,已經出資2000多萬了。”
有人說知道,也有人見過,更多的人露出羨慕的神色。這時候,要是能講幾句藤總髮家的逸聞趣事,就好了。
可惜我也說不清楚,一支菸抽完,該脫身了。
挽袖子的小夥吐掉嘴裡的菸頭,滿不在乎地說:“捐幾個億與我球相干?還不是讓當官的給貪汙了。”
好幾個人笑出聲來。
我一時接不上話,訕笑著跟幾個老人致意,轉身往家裡走。
進門才想起來,這小子是村前老隊長家的獨苗;上有“七仙女”的眾多姐姐,小時候就叫“球娃子”。
“球娃子”的大姐跟我小學同桌,已經四十年沒見過面了。
2021年10月31日晨於西安•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