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思潔
編輯|斐斯
緬甸前往中國通關口岸的貨運通道,因為疫情和緬甸局勢,已經關閉了四個月了。
在緬甸北部地區種植香蕉的蕉農王南,正在焦慮中等待著關口的開啟。10月,已經進入了蕉園陸續收穫的時節。因為關口關閉,他已經損失了兩掛車總計五十多噸香蕉,預計十幾萬元。因為不能出關,香蕉在關口走了一趟又被拉回了蕉園,無奈之下只能分給當地的工人。
王南在緬甸租了兩百畝地,規模不算大。更大的蕉園,則面臨著更大的虧損,張高利的香蕉從九月底就開始陸續成熟了,一百多車香蕉放在冷庫一個月,現在只能全部倒掉。
每年十月到第二年的五月,都是產蕉旺季,眼瞅著各個蕉園的香蕉一茬接一茬地熟了。如果關口遲遲不開,還會有更多香蕉爛在地裡,蕉農一年的心血又將毀於一旦。
緬甸“淘金”卻換來年年虧損
王南是在2018年來到的緬甸,當時四十多歲的他仍然單身,有朋友勸他,讓他去緬甸闖蕩,“那邊男人少,找媳婦容易。”王南動心了,隻身來到緬甸。
來了緬甸,媳婦確實是說上了,他找了一個小他九歲的女人,現在孩子也已經一歲多。最初王南只是在中國老闆手下打工,為了養家,他開始創業。身邊不少中國人在種植香蕉,他便找親戚朋友借了七八十萬元,租上兩百多畝地,種起了香蕉。
張樂曾經在我國西雙版納地區種植香蕉,但因為國內種植香蕉黃葉病情況嚴重,2018年,張樂也帶著妻子來到了緬北,在公司手下承包了900多畝地。
緬甸境內的大規模香蕉種植起步於2006年。當時,在多國合作聯合禁毒的大背景下,我國積極推動了在中緬邊境地區實行大規模罌粟替代種植計劃。根據緬甸的氣候特點,橡膠、香蕉等熱帶經濟作物成為替代種植的首選。
2006年8月,中國國務院頒佈批示,明確鼓勵中國企業到緬甸開展替代種植、發展替代產業。再加上國內可種土地資源匱乏,種植成本的上漲,國內蕉農便紛紛去往緬甸開闢蕉園。
緬甸的香蕉種植集中在緬北地區,主要由中國企業租賃土地。個人再向這些企業租下土地,相當於將自己的蕉園掛靠在這些企業之下。按照租種土地規模以及地理位置,每畝地租金大概在一年500到1000元不等。
根據聯合國糧農組織報告,2008年緬甸向中國首次出口0.44萬噸香蕉,到了2018年全年出口量已經達到10.22萬噸,約佔2018年中國香蕉進口的6.62%,成為繼菲律賓、厄瓜多、越南後的第四大對華香蕉出口國。
趙敏的弟弟算是最早一批去往緬甸種植香蕉的農民,弟弟掙到了錢,便鼓勵趙敏一家也前往緬甸“淘金”。沒有什麼種植經驗的趙敏一家,便在弟弟的帶領下,於2018年來到了緬甸。
在緬甸的日子是困難的,掙錢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種植業前期投入巨大,收回成本往往需要幾年時間。張樂承包的土地還是原始森林,需要自己請人開荒,第一年建蕉園的投入就是500萬元。
肥料、殺蟲藥、緬甸工人的工資、土地的租金,趙敏告訴記者,這些算下來,一株香蕉的成本是人民幣四十多元。成熟後一株香蕉約20多千克,也就是說一千克香蕉要以高於兩元人民幣的價格出手,蕉農才不會虧本。
今年三月份,在騰衝猴橋關口收購緬甸香蕉售往國內市場的蘇越虧慘了,當時國內客商壓價,價格只能賣上1.2元每千克。在緬甸待了四年的張高利,每年都在虧本,本想著今年也許能掙回來,卻沒成想到封關,眼瞅著虧損比往年還要嚴重。
張樂估計,因為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大約四分之三的蕉農離開了緬甸。留在緬甸的,都是在賭今年的行情。張樂原本承包了九百多畝地,受疫情影響到今年也只剩下了五百多畝,按照今年的行情,本來是能掙錢的,但是關口遲遲不開,“又要虧了。”
種蕉不僅是賭錢,也是在賭命
2020年是李寶林的蕉園收穫的第一年。當時碰上了封關一個月,後來雖然開關了,但因疫情防控,過關車輛限制在了每天幾十輛,正常情況下關口每天能過幾百輛車。
蘇越說,關口只有保證每天過車三百輛,緬甸蕉園裡的香蕉才不會積壓。因為關口限制,出蕉不順暢,2020年李寶林虧損了三百萬元,香蕉全爛在了地裡。
就算是疫情之前,出蕉也有不順暢的時候,有時是路斷了,有時是關口因工作人員數量不足發生擁堵。對於蕉農來說,在緬甸種香蕉成了一場賭博。有時賭的甚至是生命。
緬甸戰爭不斷,蕉農長期在蕉園裡不過多與外人打交道,但身處其中,還是不免會受到動亂的影響。
趙敏陪著丈夫在緬甸種香蕉,今年四月,一夥人穿著迷彩服冒充“山兵”在夜晚衝進了趙敏的住所,電視,冰箱,家裡一切能砸的電器傢俱都被他們砸了。她和另外一名女員工被這夥人帶到了山上,劫匪摸了摸她的臉,又摸了摸她的手,因為天黑,已經五十多歲的她被當做二十多歲的小姑娘調戲。
雖然早早就交出了自己身上僅有的摺合人民幣幾千元的緬甸幣,但是直到凌晨五點,她們才被放走。經歷了那一夜後,趙敏打定了回國的心,在五月份回到了中國,留下丈夫一人在那邊繼續守著蕉園。
如果說被搶劫還不算常見,被偷則是家常便飯,幾乎每個蕉園都被偷過。偷東西的都是當地人,每次被偷的不多,一個電瓶、一部手機,又或者是一點現金。
緬甸是熱帶季風氣候,全年平均20多攝氏度,夏季氣溫與國內相比偏高,大多數蕉農都無法適應這樣的氣候環境。趙敏在那待了一年瘦了二十多斤,面板變得黝黑。忍受著這些痛苦,都是為了能比在國內多掙一些。
許多蕉農都是貸款種香蕉,張高利抵押了自己的所有,貸款了一千多萬元,但四年來一直虧損。今年因為封關香蕉出不去,又虧了一千多萬,張高利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趙敏家今年也已經有十多車香蕉爛在了地裡,因為不出蕉,當地緬甸工人拿不到工資,工人們的情緒也躁動了起來,甚至舉起刀威脅他們趕緊發工資。
這些天,蕉農們在群裡互相傳遞訊息,哪裡的蕉農因為貸款還不上又跳樓了,哪兒的蕉農喝藥了,更多的則是關於何時能通關。
“9月1日通關”“9月15日通關”“10月1日通關”“10月15日通關”,一有通關的訊息傳來,蕉農們都會興奮一陣,但每次都等來了一場空歡喜。
蕉農們選出了代表,找到緬甸華人商會,還有蕉農家屬跑去向雲南省商務部門反映情況,大家像無頭蒼蠅一樣尋找著出路。按照所掛靠公司的要求,蕉農們打疫苗,做核酸檢測,但一拖再拖的通關日期讓他們幾乎已經喪失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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