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故事,出自清代戴連芬筆記小說《鸝砭軒質言》,翻譯時稍有改動。
清代江蘇泰州的黃橋鎮,有一家農民,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叫方平,小兒子叫方勇。兩個孩子長大後,還真是人如其名,哥哥方平為人平易近人,溫文爾雅,知書達理,辦事很有分寸,在家鄉的名聲很好。
至於弟弟方勇,那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方勇從小就很有力氣,長大以後更是膂力過人,三兩百斤的糧食,他很輕鬆就能提起來。他的彈跳能力也很強,兩層高的房子,他藉助小跑一下就能跳過去,幾丈寬的河,他甚至不用起跑,原地就能跳過去,如履平地,鞋子也不會溼。
有力氣,個頭也高,再加上速度快,跳躍力驚人,所以方勇慢慢開始變了,他開始喜歡欺負人,誰要是不服氣他就直接打人,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他的一拳。
一開始的時候,泰州境內很多人不服氣,找方勇單挑,方勇都把他們打敗了,這些來挑戰的人,從來都是怒氣衝衝而來,渾身掛彩回去。再後來,有些人則“不講武德”,開始三五個人圍攻方勇,但方勇速度快,力氣大,他們依舊失敗了。
方勇的封神一戰,值得一說,這一戰後他直接獲得了“打人王”的綽號。
在五人聯手被方勇打敗之後,又過了一陣子,有個年輕人看不慣方勇欺負人,找了十七個壯漢,加上他一共十八人。這十八個人一起去圍攻方勇。方勇也挺聰明,他利用速度快的優勢,聲東擊西,指南打北,用起重拳,打贏了這次戰鬥。
他先是往前,三拳先把前面三個人打趴下,然後猛地退後三丈,把後面五個又全部打倒。很快他又開始跑起來,猛地回身,又踢倒三五個。剩下幾個人一看不妙,準備跑路,沒想到方勇快步追上,最終打傷了他們。
這一戰,方勇一人打敗十八人,而且絲毫沒有負傷,在當地很快傳了開,於是人們送方勇“打人王”的綽號。
當然了,當地不是沒有高手,只是不屑於跟方勇打,因為在行家看來,方勇只是靠著蠻力打架而已,速度快一點,沒什麼技巧章法,再加上方勇一個粗人,性子蠢,不可理喻,所以那些拳師都不跟他計較。當然,方勇也不敢去惹練家子。
方平多次勸過弟弟方勇,讓他不要欺負人,好好種地,但是方勇不聽。
南京有一位拳師,叫甘鳳池,拳腳功夫很厲害,內功也強勁,尤其是他有著渾厚的太極內功,擅長借力打力,四兩撥千斤。他靠著一身硬功夫,闖蕩江湖多年,頗有名聲。有句話說,“拳怕少壯,棍怕老郎”,但甘鳳池雖然年過四十,卻不怕年輕人的拳腳。
有一回,甘鳳池出門辦事,回來經過泰州黃橋鎮,身上沒錢了。沒辦法,他只好幹起老本行,在街市中打拳賣藝,想著掙點兒路費回家。甘鳳池拳腳功夫絕妙,很快一堆人來圍觀,不少人打賞,甘鳳池賺了一些錢。
下午的時候,甘鳳池找了一家客棧住下,他打算多呆幾天,多掙點兒錢再回家去。
第二天早上,方勇聽說街市上有人打拳賣藝,賺了很多錢,覺得這是在挑戰自己,他跑到街市上,問了一些人,找到了甘鳳池住的客棧,讓他出來。
甘鳳池出來後,只見方勇怒氣衝衝地說:你是哪裡的老東西,如此猖狂,沒聽過黃橋有一個打人王嗎?你竟然敢在我的地盤賣藝,是要打我臉啊!甘鳳池並不生氣,說:我經過貴寶地,囊中羞澀,無錢歸家,不得已只好賣藝賺錢,不知道冒犯了你,希望你別生氣,寬恕我這個老人吧。
方勇一聽對方語氣,似乎很怕自己,更加肆無忌憚了,說:別說這些,把錢拿出來,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頭,我就饒了你。甘鳳池不說話,方勇生氣了,用頭直接去撞甘鳳池。甘鳳池閃身避開,說:我實在沒錢了,不得已而為之,等過幾天我再上門負荊請罪,可以嗎?
方勇根本不聽,繼續用頭來頂甘鳳池,見頂不到甘鳳池,就開始掄拳來打。甘鳳池一再忍讓,但方勇依舊揮拳要打他。
終於,甘鳳池忍不住了,他看到方勇掄拳,用了很大力氣來打自己肚子,他要展示自己武藝,震懾這個蠻橫的小混混,於是挺起肚子,迎著方勇的拳頭,讓方勇打到了自己肚子上。
方勇以為自己要打敗甘鳳池了,卻聽到甘鳳池說了一句“得罪,得罪”,隨即感覺自己像打在了一堆棉花裡,隨即自己用出去的巨大力氣全都反彈了回來,這股力作用更大,自己完全擋不住,他努力保持不跌倒,於是踉踉蹌蹌不斷後退,很快撞到了後面的牆,牆倒了,方勇身上的力還沒有卸掉,繼續帶著他往後轉,又後退了幾米遠,方勇掉在了糞坑裡,這股力才算卸掉。
方勇大為惱怒,但技不如人,只能勉強從糞坑裡爬出來,然後抱頭鼠竄,一路臭不可聞。很多旁觀者看到後,紛紛鼓掌稱好。
到了中午,甘鳳池用過午飯,打算繼續到集市上賣藝掙錢。這時候,有個人找到他,此人大概四十來歲,鬚髮如戟,自稱是打人王方勇的哥哥方平。
甘鳳池心想,既然是打人王的哥哥,必然是來報仇,他看方平一手端著酒,正要遞過來,還以為是什麼有毒暗器,趕緊一躍,跳到三米之外,做了個“抱飲日月”的架勢,準備等他動手。
方平一看,笑著說:先生,您誤會了,我不是來找你打架的,我也不會打架。劣弟倚仗蠻力,經常欺負人,我多次勸說他,他還是不肯改正。現在,他受了傷,吃了大虧,這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估計以後不會再為非作歹了。這多虧了先生的教誨,所以,我才帶著好酒,來感謝你啊。
甘鳳池一聽,放下心來,稍微施禮了,兩人晚上暢聊許久。
甘鳳池知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他打傷了方勇,這個誤會得解釋清楚。第二天上午,甘鳳池買了些東西,親自到方勇家,要給他道歉。方勇卻覺得慚愧,不好意思見他。
後來方勇再也沒有欺負人,又去跟那些被他打過的人一一道歉了。此後,他跟著哥哥種地,扶危濟困,幫助弱小,受到了家鄉人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