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破解科技難題而引發的科學、人性、智慧、靈魂、命運的一場激戰!——
夏天的早晨,陽光燦爛。
文君騎著“飛鴿”電動三輪車從“楊樹林兒”的大門駛出,很快進入林蔭路,急急地趕往蓮花庵。
她身穿藍色休閒寬鬆運動套裝,腳穿防滑軟底一腳蹬藍色健步鞋,頭戴紅色絲巾,絲巾的邊角迎風飄揚起來,像一朵燃燒的火炬。
昨晚先是珍珠來電話,告知已經住下了,請放心;後是玄雲來電話,讓她今天來一趟,帶上《平凡的世界》第一本。
她顧不上聽樹上的鳥兒婉轉美妙的鳴叫,也顧不上看路邊的多姿多彩的花草,只是呼吸著富含水楊酸因子和負氧離子的清新朝氣,激發起她的活力和遐想。
蓮花庵山門前是個百步見方的廣場。
在廣場的東西兩側各有一棵根深葉茂的銀杏樹,都有漢白玉雕刻的護欄圍護。
蔥鬱茂盛的樹冠像兩把撐天的巨傘,時刻庇護著腳下的土地。
文君把車停在西邊的樹下,摘下絲巾,聽著樹上嘰喳的小鳥叫聲,用手指梳理散亂的頭髮,也是在梳理自己的心情。
她從車把前的黑色鐵絲筐裡拿起藍色手提包,拉開拉鍊,看見那本《平凡的世界》靜靜地躺在裡面。
她不由地想,玄雲怎麼知道我家有這本書呢?
還為什麼要單看第一本呢?
她拿起書旁的手機,撥通了黎歌的電話:
“我到了。”
“我在畫圖。”
她又撥通了玄雲的電話……
一會兒工夫,庵門開了,大黑躥出來,搖著尾巴在她面前跳躍,打著響鼻,腦袋蹭著她的腿,嘴裡還發出“嗚嗚”的聲音,彷彿在說,“我好想你……”
她走進山門,走過分列兩旁的“哼哈二將”和“四大天王”的五彩塑像,玄雲和一位白衣女孩在迎接她。
“她叫珍珠,是我的女兒。”玄雲微笑著介紹說。
“是嗎?”文君驚訝地說,“你可從來沒提起過。”
她上前拉住珍珠的手,驚喜的眼光上下打量著:
“真沒想到你有這麼漂亮的女兒。”
“文君阿姨,您也很漂亮。我跟您已經在電話裡認識了。”又說:
“黎工在家幹什麼呢?”
“他在畫圖。”
“請到我的庵房一坐。”玄雲說。
去玄雲的庵房要經過靈泉。
靈泉在緊貼山崖建的青磚灰瓦房內,在一面坡的屋簷下有篆書“靈泉”二字的匾額,朝東的大門兩旁撰有楹聯:
淨土寂寂煙霞吐瑞
秀水淙淙蓮花飄香
文君抬頭仰望著崖壁上的槭葉鐵線蓮,跟炸藥庫的一樣長得綠葉蔥蔥,花朵靈氣。
她推門而入,見正面崖壁有個一人高兩米深的巖洞,洞口有一尊滴水觀音白瓷站像,手持淨瓶,白衣飄飄。
定睛細看,有涓涓泉水從巖縫間淅出,流入巖洞外的古井,水質清冽甘甜,還富硒,常年不枯。
來到玄雲的庵房,見正面牆上有一凹入牆體的佛龕。
龕內有一尊左手持淨瓶、右手持楊柳枝的楊柳觀音白瓷坐像,安坐在木雕蓮花座之上,善財童子和龍女分立兩旁。
靠佛龕牆是個深棕色的條案,中央是明式銅香爐放在綠色木匣之上,兩旁是香、花、燈、水、果等供品。
條案前是棕色的八仙桌,一邊一把圈椅,桌上放著一套青瓷茶具,桌前地面有一黃色蒲墊。
玄雲小心翼翼地點燃三柱香,面對觀音,雙手舉香,躬身敬禮。
插好香後,她跪在蒲墊上,雙手合十,虔誠祈禱,然後俯身行三拜叩首之禮。
文君和珍珠在她身後也雙手合十,深深三鞠躬敬禮。
玄雲和文君落座在八仙桌的左右。
靠玄雲一邊的南牆有一書櫃,裡面全是佛學的書籍;
靠文君一邊的北牆也有一書櫃,裡面全是醫學的書籍。
珍珠沏茶倒水後坐在靠佛學書櫃的電腦椅上。
房門敞開著,大黑像門衛一樣臥在門外,聆聽著她們的談話。
文君從手提包裡取出《平凡的世界》那本書,放在玄雲身邊的桌角。
玄雲連“謝謝”都沒顧上說,拿起書捧在手上,眼睛一亮一亮地掃描著已經泛黃的封面,書的邊和角都翹著,沒有了稜角,邊看邊唸叨:
“怎麼這麼舊了?”像是問文君,也像是問自己。
“都二十多年了,能不舊嗎?”文君說。
“是啊,都二十多年了,能不舊嗎?”
玄雲重複著文君的話,勸慰著自己。
《平凡的世界》,路遙,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86年4月第1版,平裝本3.35元
她清晰地記得,在當年那本書的第七十七頁右上角有一折角。
折角是書籍在剪裁工序時留下的質量缺陷,展開折角後超出書籍邊緣的多餘部分可以裁去,並不影響閱讀,但留下的摺痕是永不磨滅的。
啊,人生就是由許多的摺痕組成的,有的平行,有的交叉,有的清晰,有的模糊……不管你記得還是不記得,記得的未必深刻,忘卻的也未必膚淺。
她祈望書裡有這個摺痕,因為這個摺痕是她和她的女兒的人生的關鍵重大的轉折點。
書中如果沒有怎麼辦?
是不是現在就看?
還是先留下,再自己看?
她看到了身邊兩個女人的疑惑目光,拿書的手在顫。
她知道,這道摺痕與現在的三個女人都有關。
開啟《平凡的世界》吧!
開啟已經塵封了二十多年的記憶的閘門吧!
她用右手握住書脊,左手攥著書口,把整本書扳成凸弓形,然後緩緩鬆開拇指,書頁嘩嘩地快速翻頁。
她的眼睛盯著書的右上角,一條摺痕一閃而過,心頭一震……
她顧不上多想,再翻開書,翻到第七十七頁,在右上角果然看到了那條清晰的摺痕。
她清楚,這個摺痕比他(黎歌)的手相還唯一。
因為手相雖然也唯一,但久遠的記憶未必清晰。
她用拇指肚和食指肚揉捻著摺痕,像是想把它捻平,又像是在細細品味摺痕的凹凸觸感和二十多年前的記憶。
“哦——果然。阿彌陀佛!”
她趕緊合上書,閉上眼,心頭突突地跳,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
“你就慢慢看吧,還有兩本呢。”文君說。
“我已經看完了,還給你。謝謝。”
“這就看完了?”文君詫異地說,“你看了什麼?”
“我一會兒告訴你。”又說,“文君姐,喝茶。”
玄雲呷了口茶,看著文君和珍珠說:
“現在,我有個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倆說。”
她正襟危坐,閉上眼睛,像在回憶,也像在冥想……
她輕啟朱唇,娓娓道來——
我的俗名叫珍彩雲,我的媽媽叫珍一靜。
我是個棄嬰,是我媽一個單身女人含辛茹苦把我養大,就靠她每月十八元臨時工的工資。
幾年後,政府開始落實政策,我媽不但有了教師的正式工作,還在金魚池小區分得一套平房,後來又經過改造翻建換成現在的樓房。
我媽供我上了小學、中學,又上大學學醫,是南京的著名大學,還讀了研究生,直到一九九一年夏天畢業。
那年我二十四歲,正是珍珠現在的年齡。
玄雲聽見珍珠的哽咽聲……她睜開滿含淚水的雙眸,平靜地看著珍珠。
“我早就跟你姥姥說,讓她到蓮花庵來養老。她總說不急。”又說:
“我還想讓她教我的弟子們打太極拳呢。”
玄雲繼續說道:
“那我就從二十四年前的那天說起吧……”
——應聘記23:摺痕,能夠被歲月磨平嗎?
(網圖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