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是我今年以來第一次接出省的旅遊團。接這趟活之前，9月15日，我剛參加完中阿合作論壇，拉的是新疆兵團的副書記，原本安排的是17座車，但後來只有兩個人來了。我測了三次核酸都正常。今年人少，以前這種活動都不會用我這種小車，全是50多座的大巴。
我開車開了幾十年，98年買了計程車開了十年，08年寧夏旅遊挺好的，就換成了開旅遊車。銀川這個地方是“旅遊的最後一塊處女地”，好多人全世界、全國都走遍了，沒地方去了就來寧夏。這兩年「爸爸去哪兒」來了過後，來寧夏沙漠玩的人更多了。
但今年五一就沒啥人，7月份，水洞溝景區（臨近銀川）有了疫情，景區關了一個多月，9月份才慢慢好了一點。國慶期間我差一點沒接上團，接了一個團還被取消了，就接了幾個散客，在家休息了三天。
浙江旅行團這個活是一個司機朋友給介紹的。他有個群，群裡幾個大姐組織了幾車人，來了31個人，他自己帶一個車，給了他表哥一車，給了我一車。行程是那個司機朋友和他們介紹過後，調整了好多次才確定下來的——
10月12日，中午在銀川河東機場接機，然後去水洞溝，12日、13日都住在銀川；
14日，早上前往內蒙古阿拉善盟額濟納旗，去胡楊林、居延海、黑水城、怪樹林；
17日，去巴丹吉林沙漠，當晚住甘肅張掖；
18日，看丹霞地貌，住在寧夏中衛；
19日，看66號公路、北長灘、黃河大峽谷，住在銀川；
20日，下午遊客乘飛機回浙江。
10月12日中午，我去機場接浙江旅行團，路上還是狂風暴雨，等她們飛機到了，天也晴了，心裡想她們命挺好的，真是貴人。
旅行團裡都是女的，退休大姐，大部分都是55歲左右。一路上我們也沒太多交流，她們說話我聽不懂，就很尷尬。我每次跟她們說個啥，她們嘰裡咕嚕在那說，聽不懂。她們就推出一個領隊，我跟領隊說完了，她們自己再商量。
在車上，我還問她們浙江有沒有要求做核酸報告，她們說沒有。後來她們進水洞溝景區都要掃行程碼和健康碼，我看她們都掃了正常進景區，心想應該沒事。
但我還是很謹慎。每天早上上車第一件事，就用洗手液噴一噴，把手搓一下，客人上來也讓她們都用一下，每天也會給車消毒。我車上一桶84消毒液，一桶洗手液，還備了20個口罩，客人要沒口罩還給她們發口罩。
她們訂的行程不含餐，一路上我也沒有跟她們一起吃飯。她們在服務區拿自熱米飯、泡泡麵，我自己也帶了吃的，燒雞、餅、牛肉。
我們是14日早上去額濟納旗。從銀川到內蒙古的這一路上也沒啥車，回來也沒啥車，小車也不多，路上全是大貨車。以前堵車堵得很厲害，根本進不去服務區，加油站加油得排兩個小時隊。今年也沒堵車，吃飯直接還能開到服務區裡面，能停到餐廳門口，也不用排隊。
今年額濟納旗的葉子也不是特黃，我們去的時候還有好多葉子綠著就掉了，景色也不好，不像以前，葉子都是黃了以後，掉地下一片，就特別漂亮。
● 今年的額濟納旗。圖/董文軍
疫情之前，額濟納旗每年就葉子黃了那十幾天要來三十萬人，今年可能也就來了十幾萬人，少了一半。旺季的時候，住宿很貴，原來特小的賓館漲到800塊一晚，今年也就三四百塊。額濟納旗剛開始搞“英雄會”的時候，我還開著瑞風車，一年要跑5趟額濟納旗，現在一年一趟。去年都沒有接到去額濟納旗的團，疫情來了大家都不太敢出省，額濟納旗又比較偏遠，還在邊境線上。
到額濟納旗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我們是14號晚上6:30到的，到酒店之後就拉著客人到街上吃飯，回來以後客人就炸了鍋，覺得這個酒店不好，纏著最開始拉活的司機。他就臨時貼錢，給她們又找了一個酒店，以前這是根本不可能的，旺季的時候能訂到酒店就不錯了。
這次我們司機也跟著客人住在酒店，床位空的多也方便。以前我們都是住在牧民家的，房子裡面擺的全是床，一張床150元。他們那個地方平時就是1、2萬人，旅遊旺季只要有空的地方都擺上床賣錢。
我有個朋友專門負責訂酒店的，銀川這邊旅行團都找他，現在生意也不行。以前他們三個人幹，忙的時候家裡人都齊上陣，現在壓縮成他自己一個人。
● 董文軍。
2
17號早上6點我們就出發去巴丹吉林沙漠，下午3點到。景區門口沒有什麼車，那還是個大景點，門口好像就兩個大車。以往這個時候門口都停滿了，大車、小車，像我這種車最起碼也有30輛。
客人進去玩的時候，我在車上休息，重新整理聞看到已經確診的上海夫婦去過額濟納旗和張掖丹霞。我心裡就嘀咕了，再去張掖就可能又和別人有個重合點，比較危險，而且他們確診了，現在景區肯定要查行程，去了不一定能進景區，還有可能會封城。
晚上7點，她們從景區出來，我就跟客人講了給她們改行程，直接回銀川。她們覺得不去張掖有點可惜，我說也沒什麼可惜的，現在張掖有疫情了，你萬一去了，到時候困那兒也不行。
她們包車旅遊，線路是她們定，所以大家要商量著來。肯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大家還是比較好說話。客人們嘰裡呱啦說了半個多小時，領隊就給我說了直接回，不去張掖了。
從這十來年帶團的經驗來看，我的選擇是對的。7月份我也拉了幾個湖南的散客，跑了兩天，當時寧夏有一例確診病例曾去過水洞溝。我一看銀川可能要封城，就提前告知客人讓他們改機票，然後把他們送到機場，我做了個核酸回家。
作為一個司機兼導遊，要提醒客人注意安全，有什麼不確定的時候，儘量給人家提出來。浙江的朋友都挺好的，要是不配合你，人家包車讓你往哪走，你再往哪走，這個事情也做不成。
那天特別辛苦，我從早上6點開車，一路上都沒有吃飯，一直開到晚上1點。正規旅遊車凌晨2點到5點不能動車，所以我們回銀川的路上下道武威，找了酒店休息了一下。
當晚，我接到好多客人的電話，讓我給他找車，從額濟納旗回銀川，我就意識到好像要危險了。第二天早上，有個同行告訴我額濟納旗已經封城，我就想著回家之前一定要做個核酸。
● 截圖源自南方週末全媒體實驗室。圖/汪亞純、王瑾瑜
18號早上8:30我們就出發了，我想著也得讓客人做核酸，如果把她們直接拉回銀川，她們可能就直接走了，做不了核酸。於是我決定先去吳忠市，那離銀川50公里。從66號公路出來以後，我給遊客說咱們去吳忠做個核酸，做完我也可以安安全全地回家，而且吳忠有好吃的，旁邊又有高鐵，離銀川機場也特別近，遊客們也同意了。
下吳忠高速已經是下午5：30左右，我想著醫院可能6點下班，比較著急。途中有人想上洗手間，我也沒有停，直接拉到醫院做核酸，做完核酸，客人才去了洗手間。
做完核酸之後，我又跟客人商量，要不然就按原來的行程20號坐銀川的飛機走，要不然就是提前一天19號在吳忠坐動車，她們查了下票，決定去高鐵站買票。買票的時候，我就讓她們一個人下車，有人就說萬一要身份證什麼，最後派了三個人下車買票。
當時就想著減少外出，客人們還想去城裡吃飯，我就推薦了酒店旁邊的一家飯店。酒店靠近吳忠高鐵站，這個站才建不久，比較偏僻。我告訴她們不要往外跑了，吃完飯趕緊休息。因為大家一天下來也比較辛苦，中午飯都在車上吃了點零食，也沒有吃飯，大家也是特別配合。
那天半夜1:30，有人敲門，我看防疫人員穿防護服就來了，猜到肯定有人確診陽性了，之後又抽血又做了核酸。
19號早上，我看到遊客們在群裡說，15號晚上他們去了內蒙古桐楠閣家常菜館吃飯，就是和確診的上海夫婦同一家餐廳吃過飯。
● 疑為本次疫情“風暴眼”的桐楠閣家常菜館，距離胡楊林風景區不到3公里。圖/大眾點評
3
現在我就在酒店隔離，窗戶一直開著通風，空調是中央空調，隔壁住著客人，我也不敢開。唯一擔心的就是我的10個客人已經被帶走了6個，下一步會不會輪到我。我就想能回家團聚，也希望遊客能早日康復，趕緊回到浙江，因為畢竟是外省來的，肯定心裡都有點壓力，正常的很。
自從媒體報道了我的事情，“拯救一座城”什麼的，電話都被打爆了，有網友留言說，你來浙江玩吃喝玩一條龍，飛機票都給你包了。我沒有那麼高尚，只是自己要做個核酸，也拉著客人做核酸，份內的一件事，很正常，只不過沒想到有確診病例。
西北旅遊就只幹五個月，從5月開始，到10月底就沒活了，一年也就掙這幾個月的錢，大概6萬，淡季接點散客或者公務用車。以前七八月份，我都開車都在西寧跑著呢，銀川、蘭州、西寧，還有塔爾寺、青海湖、茶卡鹽湖都跑著。自從疫情以來，這種團也比較少了，基本上就在寧夏範圍之內跑。
大家出不去了，都選擇省內旅遊，走固原、六盤山紅軍紀念亭這些省內景點就比較多，以前基本上接不到那麼多單。去年開齋節的時候，我接了個團，去了固原。結果人特別多，沒有房，農家樂都住完了，以前那邊住農家樂是30～50元一個人，那會150元一張床還沒地方。
2019年6月，我花23萬元買了這個17座商務車。當時賣了一個車又湊了點錢，還從網貸平臺借了10萬塊，一個月還5000多元，到現在貸款都沒還清。車子現在就跑了10萬公里。2019年就跑了5萬多公里，賺了大概8萬塊。
這兩年疫情就沒掙上錢，今年估計也沒戲了。去年才掙了兩三萬，10月底就報停了這個車，車暫時不開,最多隻能報停四個月，這樣保險也可以暫停推後4個月，第二年開春再啟動。
今年3月15號，我才把車開回來，收拾了下，擦擦車，零星乾點小活。今年幹啥都不容易，旅遊也不好，好多旅行社都倒閉了，我認識的好多導遊都轉行去當銷售員賣保險，旅遊車師傅也很多不幹了，去跑大貨車，工資高，一個月1萬2。往常十一來旅遊的人都找不著車，居然今年十一銀川的車都閒了一大半。
今年跑車又結束了，好不容易好一點又結束了。我這一年幹了兩三個月，到現在為止可能也就掙了3萬塊錢。但我肯定還是要跑旅遊車，我已經幹了十幾年了，不能說放棄就放棄。
● 董文軍目前還在酒店隔離。
來源： 極晝工作室（原標題：西北疫情中臨時轉向的寧AE6865）
作者：何香奕
【宣告：本號為“全民閱讀推廣”官方公益賬號，轉載此文是出於傳遞更多資訊之目的。若有來源標註錯誤或涉嫌侵犯您的合法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將及時更正、刪除，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