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慌了…
10月29日，上海J&T極兔速遞和百世集團共同宣佈達成戰略合作意向，極兔速遞將以約68億元（合11億美元）的價格收購百世集團中國快遞業務。
要知道，百世快速雖然是排行末尾的上市快遞公司，但實力不容小覷。截至2021年6月底，百世快遞已能覆蓋全國，20000+站點，100%省市覆蓋率，98%區縣覆蓋率。而極兔進入中國僅僅過了1年多的時間。
當前百世的市場份額約8%，極兔的市場份額也約為7%-8%。若兩者業務疊加，這一體量已經逼近圓通、韻達所處的第二梯隊水平。
但令行業不安的是，百世和極兔用的都是虧損換市場的戰略，不久前才消停的快遞史上最慘烈價格戰正是由極兔挑起。
此番，實力大增的極兔，會不會再向行業發起“自殺式衝鋒”？快遞的江湖又會有什麼變化？
文| 研究員馮展鵬
編輯| 林MM
快遞業牢牢“綁”在了電商的戰車上。
中國民營快遞誕生於上世紀90年代初，逐漸誕生出華北的宅急送、華東的申通、華南的順豐，三大傑出代表。但這時即使是最大的快遞公司，它的物流網路還非常不健全，快遞件數也遠不是如今的數量級。
撫順電鐵於2009年7月停運，來源：圖蟲
當時人們更習慣於線下購物，電商只是偶爾聽聞，購買日用品最方便的就是樓下的小超市，整個快遞業的發展並不出彩。
不過行業的轉折就發生在2003年那個漸漸被人淡忘的“非典”時期。當時“非典”疫情采取的隔離政策與這次新冠疫情如出一轍，線下商業活動的大面積停頓，長期居家的沉悶極大激發了人們對線上活動的需求。在疫情一過，以淘寶、京東為代表的電商們如火箭爆發般的迅猛發展。
與此同時，獲得電商件的推動，快遞業也步入了黃金髮展期。
資料來源：Wind，製圖：21智庫
彼時線上線下商品和價格並不夠透明，商品利潤較高，快遞行業的利潤也高達了30%。豐厚的利潤刺激“三通一達”大力發展加盟商，爭相佈局全國，搶奪市場份額。
2005年，圓通和淘寶簽約，成為後者最主要的線下物流供應商，並大幅下調電商件“起步價”（從20元以上下降至約12元），首次在快遞行業挑起價格戰。此後，快遞行業價格進入長週期下行通道。
價格戰也由此“嵌入”了各大快遞巨頭的“基因”中。
快遞的江湖很有意思。
價格戰的本質是成本的比拼，沒有人能一直做虧損的買賣，誰能夠以更低的價格活下來，誰就能在行業裡立足。
發展至今三大陣營已經清晰，分別是以“三通一達”為首的菜鳥系，京東、騰訊為首的京騰系，以及特立獨行的順豐自成一系。
但無論哪一系，如何降低成本，都是貫穿企業興衰的關鍵。
申通（曾經的“前盟主”）
獨步絕技：大加盟商模式
2013-14年以前，申通一直佔據快遞行業市場份額的頭名。
申通是通達系中最先成立的快遞公司，使用加盟商模式，迅速以低成本擴張規模鞏固先發優勢，把握了行業第一波高速增長的紅利期。
申通還有一套獨特的大加盟商形式，在前期獲得了充足的資本助力，在2018年以前，申通的前五大客戶收入佔比均超過20%。
資料來源：Wind; 製圖：21智庫
但是大加盟商模式雖在前期讓申通獲得了優勢，但大加盟商與總部的利益訴求存在不同。在行業轉折期時，大加盟商的資本開支意願與能力均弱於總部，導致加盟商對轉運中心的投入不足，從而導致轉運中心的產能、成本、品質均落後於同行。
裝置更新的落後，直接導致申通與其他快遞公司的差距越來越大，單票成本無法佔優，雖然想奮起追趕，加大在科技與產能建設上的投入。但也造成了申通2021年1季度開始由盈轉虧，經營壓力加大。
資料來源：上市公司公告，製圖：21智庫
圓通（聰明反被聰明誤）
獨步絕技：站隊阿里+買飛機
2005年6月，淘寶找了快遞業內幾家企業談合作，試圖解決郵政包裹速度慢且價格貴的問題。當時郵政的價格是22塊，順豐是20塊，圓通18塊。這個高價顯然對電商的發展很不利。
後來，淘寶找到了圓通創始人喻渭蛟來談，沒曾想這喻渭蛟不僅一口答應下來，並且直接把區域內的電商件價格降到了8塊。
圓通依靠淘寶開啟電商件的藍海，迅速以規模衝抵成本，也挑起了快遞業的價格戰。
圓通也因與阿里系的牢固關係，穩坐行業的前三甲。在2015年，阿里創投及雲鋒新創正式入股圓通。圓通也在該年實現了市場份額的登頂。
但可惜的是，躊躇滿志圓通在資本開支上出現了“小失誤”。
喻渭蛟曾在2007年參觀了聯邦快遞。當時聯邦快遞數百架貨運飛機和科學的流水線作業給喻渭蛟帶來很深的震撼。回國後，他立志要做兩件事：買飛機和資訊化系統。“沒有飛機的快遞公司不是真正的快遞公司”他說。
於是當圓通到達巔峰時，喻渭蛟優先買起了飛機。2015年9月，中國與美國波音公司簽署了訂購300架波音飛機協議，這其中就包括圓通訂購的15架波音飛機。
不過就在圓通大力發展航空業務的2016-2018年，同行則不斷加大轉運中心、幹線運輸車輛、資訊科技平臺、自動化分揀裝置等的投入。中通、順豐、韻達在此間大幅提高了快件中轉、操作效率，構築了較為明顯的成本優勢，為日後的市場地位打下了基礎。
資料來源：Wind，製圖：21智庫
注：固定資產淨值=固定資產原值-累計折舊
中通：貫徹科技是第一生產力的現任“盟主”
獨步絕技：大車+智慧化
中通從2016年開始市場份額就穩穩佔據行業第一位，並且其優勢還在擴大。
在快遞業發展的前期，中通並不起眼。在競爭最為激烈的前幾年，各大公司都想方設法降低成本。當時，快遞的遠距離運輸主要依靠航空件，但空運成本高昂，能獲取的利潤很低。於是，中通快遞的創始人賴梅松決定開通省際班車，用公路運輸來降本增效，利用自營、高運力的運輸車輛透過集約性有效控制成本。
在運輸工具上，中通的投資規模遙遙領先於同行。2016-2020年從10.6億增至56億，韻達從6.7億增至16.1億，圓通從0.9億增至10.9億，申通從2.1增至8.2億。
除運輸工具外，綜合機械裝置及房屋建築物，中通的固定資產均顯著領先於同行。
據公司公告測算，在單票運輸成本上，中通2014-18年領先韻達及圓通在15-20%的水平。
不過到了2020年，差距明顯收窄。單票不含派費成本看，2020年中通0.82元，領先於韻達的0.89元及圓通的0.96元，領先8%及15%。
韻達：善於學習的“老二”
獨門絕技：學習+創新
韻達很善於學習，物件正是中通。從前面市場份額的趨勢線可以看到，2016年開始，韻達與中通份額增長趨勢幾乎一樣。
2016到2018年，韻達與中通的單票成本差距分別為0.15元、0.16元、0.1元。細拆各項成本看，由於面單成本趨近於0，關鍵在中轉與運輸成本。其中韻達的轉運成本已經追平中通，二者的差距主要在於運輸成本。
韻達能夠不斷拉近中通的距離，除了學習外，創新也很重要。2014年12月起，韻達開展加盟商自跑業務試點。即部分加盟商的快件不經始發轉運中心，直接送達末端轉運中心進行處理。
2015年，由加盟商自跑承擔的運輸量為3.24億件，佔全部業務完成量的15.46%，直接減少中轉費約5.75億元。
京東物流：攪局的“鯰魚”
獨門絕技：自建+口碑
京騰系主要是指騰訊入股的兩大電商平臺京東、拼多多所使用的物流體系。與阿里系相比，京騰系屬於後起之秀，商業模式也較為獨立。
京東的創始人劉強東從京東發展之初就一直強調物流的重要性。他曾說“客戶購物滿意度的70%決定於配送的及時性,而物流配送平臺不健全、機制不完善成為京東商城繼續壯大的瓶頸。”
早在2007年京東開啟了自建物流的探索，與當時浮躁的搶奪市場的快遞巨頭相比，京東物流顯得有條不紊。
2007年上線自建倉儲，2009年在23個城市建立配送站，2010年建成華北、華南、華東、西南物流中心，2015年才開始開放物流服務。
這“緩慢”的步調，為京東物流積累了頗高的口碑。但京東物流自2007年建立以來，便處於長期虧損狀態。
數以百億計的資金投入到物流網路的建設，資本市場非但沒有失望卻給予了足夠的期待。
2021年5月28日，京東物流正式登陸港股。上市首日，京東物流股價報收41.7港元，市值2540億港元，力壓“四通一達”，成為中國僅次於順豐的第二大物流上市公司。
但是，京東物流今年還在虧損，何時能真正扭虧還需觀察。
順豐下沉：兩頭通吃的“大掌櫃”
獨門絕技：便宜+填倉
順豐是三大快遞派系中自成的一派，聚焦于于時效件業務和中高階電商件業務兩大細分賽道，在盈利能力上力壓上述各大快遞公司。
但是，2018年下半年到2019年上半年，順豐的業務量增速出現連續降速。此時，順豐決定爭奪下沉市場，推出特惠專配產品。該產品令公司業務量在2019年10月至2020年8月連續11個月達到行業最快增速。
特惠專配產品利用了“填倉”模式，充分利用過去高投入下的大網相對冗餘資源，在不增加額外資源投入下，透過業務量的增加來提升干支線裝載率水平，從而降低整體成本，帶來邊際正貢獻。
雖然特惠專配產品的定價略高於阿里系，但有著順豐的品牌溢價，仍然對行業產生了不小的衝擊。
2020年一個新進入者的到來，掀起了快遞史上最“慘烈”的價格戰。
價格戰從商業競爭的角度看並不是壞事，它倒逼著快遞企業進行生產力的升級，足夠低的運費實際上就是足夠高的進入門檻。
在美國的快遞業同樣經歷過慘烈的價格戰，由龍頭UPS挑起並由其終止。這個過程中，存在資訊系統落後、大客戶議價能力較高、賬期長等問題的公司，不斷被淘汰。最終競爭格局由寡頭競爭向寡頭壟斷轉變，低成本、低利潤率成為阻擋競爭對手進入的護城河。
此前各大快遞企業的發展，都在遵循著一個大致的步調降低成本，所謂的價格戰並沒有損傷各家的盈利能力。
直到一家企業打破了行業的步調。
極兔，又被稱作瘋狂的兔子。
極兔從印尼起家，吃遍東南亞之後於2020年進入中國。其超低價策略與拼多多一拍即合，2020年3月起網，當年9月極兔物流網路已實現全國省市覆蓋。僅用10個月就達到了日單2000萬件。
目前，極兔官方稱已投產74個轉運中心，搭建56套自動化智慧分揀裝置，擁有3000+幹線運輸車輛，2500+幹線運輸班次。
極兔有多狠？
在中國快遞業的宇宙中心——義烏（全球最大的小商品集散中心，全國快遞量最大的城市），在這裡一直是各大快遞巨頭必爭之地。
2018年下半年到2019年上半年，拼多多的狂飆式崛起讓義烏快遞業看到了進一步搶佔市場份額的希望。整個2019年，拼多多的包裹量高達197億個。
暴增的快遞單量讓義烏迎來了快遞史上最嚴重的一次價格戰，這一年，快遞單價平均價格被壓到了1.9元，最低時甚至才1.2元，幾乎是大家都不賺錢的底線，各大快遞公司也終於獲得了一個短暫“停戰”共識。
但是2020年3月，極兔一上來就對這個“宇宙中心”義烏髮起“核彈”攻勢——發快遞只要0.8元！
極兔的底氣在於，它有著東南亞業務貢獻利潤，有願意一起虧損的加盟商，有一眾知名風險投資。極兔從一開始就堅定使用“虧損換市場”策略，迅速開啟市場。
有人說極兔這個策略已經燒了3、4百億，如今看確實有了些成果。華創證券的測算顯示，2021年上半年極兔的市場份額或達到了7%-8%，接近百世的規模。
與此同時，超低價已經傷害到各家快遞公司的盈利能力。
資料來源：Wind，製圖：21智庫
圓通速遞：前三季度歸母淨利潤為9.54億元，同比下降31.16%。第三季度歸母淨利潤為3.08億元，同比下降25.68%。
申通快遞：前三季度歸母淨利潤-2.4億，同比由盈轉虧。第三季度淨虧損9159.89萬元，虧損同比擴大。
順豐控股：前三季度歸母淨利潤17.98億元，同比降67.89%。第三季度歸母淨利潤10.38億元，同比降43.49%。
行業正陷入危難，緊急時刻“有形的手”托起了一條底線。
極兔的策略一下子把快遞行業整體拖入了虧損深淵。殘酷的價格戰之下難有贏家。
我國的快遞業務量已經連續7年居於世界第一，佔全球快遞業務量的六成以上。當前全國每日快遞量達到3億件、各快遞品牌一級加盟商超3萬餘家、快遞員人數300萬以上。
當快遞企業被迫進入虧損換市場的惡性競爭時，最受傷的正是頂在一線的加盟商和快遞員。
“三年過去了，到手的工資比剛入行那會還少。”武漢一名百世快遞員對媒體哭訴。他表示，降薪就是從2020年開始的。
顯然，極兔帶來的惡性競爭已經影響到行業的健康發展。
於是，監管出手了。
- 2021年3月，作為行業風向標的義烏地區，以快遞協會名義釋出了《關於維護行業平穩有序，推進行業高質量發展的實施意見》。
- 4月份，義烏郵管局進一步對當地快遞價格進行規範。
- 7月份，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釋出《價格違法行為行政處罰規定》，重點打擊“以排擠競爭對手或者獨佔市場為目的，以低於成本的價格傾銷”的行為。
- 7月份，國家郵政局等八部門聯合釋出《關於做好快遞員群體合法權益保障工作的意見》。
- 9月份，浙江省人大審議透過《浙江省快遞業促進條例》，更是以地方法的形式，將政策監管推向新高度，確立了多項行業發展準則，引領行業高質量發展。
最值得關注的是《浙江省快遞業促進條例》。這是首部快遞地方法，涉及了六大點：
- 一：鼓勵電商平臺提供差異化快遞選擇，推動快遞選擇權迴歸消費者，。
- 二：企業不得低於成本價格提供服務。
- 三：制定最低派送費指引標準，穩定快遞員與行業價格。
- 四：要求末端投遞需按消費者要求執行，處罰未按要求上門投遞的情形。
- 五：鼓勵公共區域快遞櫃建設、對快遞櫃收費合法化。
- 六：關注快遞員權益，落實社保等保障政策。
這部地方法相當於給行業畫出了底線，引導行業健康的競爭，主要包括快遞員權益、服務質量、可持續發展等行業的關鍵要素。
反思。
回憶一下10年前的快遞是怎麼樣的？
丟件、破損、至少1周送達、寄件麻煩、價格昂貴……
這些情況雖然現在還會偶有發生，但不可否認的是已經改善了很多很多，而這肉眼可見的進步伴隨著價格戰而來。
價格戰逼迫著快遞公司構建更流暢的運輸體系、更高效的轉運中心、更全面的管理制度等等，這些競爭是有益的，而這些是在快遞公司可承受範圍內的合理競爭。
但是，極兔帶來的“虧損換市場”策略卻是破壞性的，直接傷害了全部人的盈利能力，純粹依靠資本運作來拖垮對手。
所幸，惡性競爭停了。
極兔速遞執行總裁樊蘇洲在“吃掉”百世中國區業務後也表示，本次收購優勢互補，可以最佳化雙方在中國市場的末端網路佈局，推進網路精細化運營。
百世集團創始人、董事長兼 CEO 周韶寧亦表示，本次戰略合作是為了更好適應新發展格局。
我們希望這一次快遞業會進入高質量競爭場景，但回望歷史，我們還是提出一些建議：
1、未來仍需穩住裝置投資
在快遞行業降成本的歷程中，離不開新技術、新裝置的應用更迭。申通從行業第一跌落，中通能後厚積薄發都與這有關。
中通的固定資產遠超“三通一達”，連帶著在慘烈的價格戰後，仍然保持著較高的盈利能力，單票扣非淨利潤在今年2季度就率先反彈。
未來，升級自動化分揀技術、完善訂單與倉庫管理、無人配送系統等等，都仍需要大量的資本投入，一旦跟不上，被淘汰也就是時間問題。
2、重構快遞服務思維
在以往，快遞公司都在想方設法的壓縮終端配送成本，傷害客戶體驗似乎並不重要，因為他們的客戶其實是淘寶、拼多多上的商家。
但是未來，快遞公司成為消費者的可選項，消費者體驗將會成為重要的競爭項。
事實上，在今年4月，菜鳥驛站“悄悄”上線了一個功能，當包裹送達菜鳥驛站，在APP介面裡就能點選“需要上門”，就能享受到送貨上門的服務。
3、關注無人配送
終端配送的成本和客戶體驗是快遞配送環節的重中之重，而隨著無人配送技術的愈發成熟，將會是解決這一難題的一大利器。
在一些商務樓宇、酒店裡，陸續出現了一些機器人服務生。客人只需要在APP上下單，機器人就能自動拿著貨品搭電梯，穿過擁擠的人流送到你所在的房間。
每一次技術突破，都會引發人們生活巨大的改變，沒準快遞公司未來會演變成高科技公司，你說呢？
參考資料：
1、《徐勇：中國民營快遞現狀與發展趨勢解析，2006》
2、華創交運*深度：《興替、博弈、破局：電商快遞的過去、現在、未來》
3、億歐：圓通上市前的發展進化歷程；作者呂泓霖
4、中新經緯：《媒體：快遞漲價，為何小哥降薪？》
5、騰訊新聞：《百世集團作價68億元，向極兔速遞轉讓旗下國內快遞業務》
本期編輯 劉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