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二寶打完乒乓球,我和他往回家走,正好碰上來接我倆的盧先生,二寶屁顛屁顛跑過去,張開胳膊,“爸爸抱!”
盧先生抱著二寶走了一會兒,就把他放了下來,讓他自己走一會兒。我在前面走著,小傢伙兒在後面蹦蹦跳跳邊走邊玩,“媽媽是個屁,媽媽是個屁!哈哈!”
“哎呀,我是個屁,那你就是個屁孩了!屁孩屁孩!”我順口說了句。
“哇!”我的“屁孩”惹得小傢伙兒生氣了。
“那我跑到路上,讓汽車撞死我,你就沒有孩子了!”小傢伙兒在後面叫道。我假裝沒聽見,小傢伙兒又說了一遍。
我知道小傢伙兒是在表達“我很生氣”,表達他的憤怒,但是這句話還是讓我很緊張,很深的恐懼從心裡升起,“我要徹底打消他這種念頭!”這個想法讓我做出了一個現在看來挺不理智的行為。
我看看路上左右沒車,把二寶拉到十字路口正好紅燈限行的路中央,我期望小傢伙兒會害怕地拉住我,然後我順勢跟他白話白話。
小傢伙兒的表現徹底粉碎了我的幻想。他剛開始被我拉到路中央,壓根沒有拉著我的手不放的意思,而是很乾脆地就站在那裡,雖然一開始確實有一點膽怯,不過兩秒不到就變得毫無畏懼,還拿小眼神睥睨看著我,當然這個“睥睨”可能有我的投射在裡面。不過,他眼神中確實是沒有害怕,反而有了一種打破規矩的隱隱的自豪與興奮,瞬間我明白了我這是被打敗了。他怎麼就打敗了我呢?我立刻覺察到是我看著他的眼神中的關切與擔心出賣了我。
其實我做出這個行為之前,我的負性情緒並沒有很強烈,恐懼也是隱隱的,也就是說我的情緒其實是有一點平靜的,我也覺察到自己不應該這麼做,意識中的理性的提醒是存在的,但是一念之間,還是做了。
現在我閉上眼睛,回過頭來看看自己。我當時那麼做,大機率是潛意識支配的。其實是想用“你不聽我的,我就拋棄你”來威脅控制二寶,因為他的那句話勾起了我內心深處的恐懼。這份恐懼就是我被媽媽拋棄的恐懼,二寶站在路中央的畫面,與我小時候站在寒風中的畫面重合了。我完美的在二寶身上覆制了我的媽媽對我做的。
那時的我和二寶差不多大,媽媽給我做了一條棉褲,用的是新棉花,她怕我尿溼褲子把新棉花弄髒,第二年就不暖和了,於是在襯布和棉花之間縫上了一層塑膠薄膜。
剛開始看到新棉褲我很開心,可是當我穿上帶有塑膠薄膜的棉褲,一走路就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我一下子想到了會被小朋友們嘲笑,於是堅決不穿這條棉褲,在媽媽看來小小我是那麼的執拗,無論她怎麼做工作,我就是不穿。她氣不過,把我抱到屋外,讓我站在天寒地凍的中,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凍的瑟瑟發抖,之後的場景就那麼忘了,只留下那咯吱咯吱的聲音,以後的冬天母親再也沒有在棉褲裡面放塑膠膜。
每每想起這件事情,我都會隱隱體驗到一種恥辱感,是不得不屈服的那種恥辱,就像是那個跟小樹幹一樣的“我”被生生折斷的感覺,其實這個小樹幹一樣的“我”就是我的力量。這個折斷還讓我有一種對母親深深的恨意在裡面,這份恨意可能也是我始終難以親近母親的根源。我該如何改寫自己的潛意識讓這生生折斷的自己重新恢復呢?
我慶幸自己的妥協,慶幸自己被孩子打敗了,沒有折斷孩子的那棵小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