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而優則仕。這句話是孔子的學生子夏說的,原文是:“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
流行的有兩種解釋:
官做得好就學習,學習好就去當官。或者
當官有餘力就去學習,學習有餘力就去當官。
我聽了,都覺得彆扭。
我的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只有一個:做一個好的公務員必須是君子。
仕,事也。仕於朝,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做公務員,並不是當官。從這個意義上說,仕就是士。
學,覺悟也。不是學習知識,不是我們現在意義上的讀書,而是指學做人,既包括讀聖賢書,也包括言行效法。學會做人,不是現在我們說的情商高,八面玲瓏,而是指符合儒家的道德規範,就是做君子。
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子夏說,能夠尊重賢人,孝敬父母,忠君竭力,待人誠信,即使沒有讀過聖賢書,我也認為他是覺悟的(學)。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可謂好學也已矣。”日積月累,不斷進取,就是一個好學的人。子夏在批駁子游的觀點時,還說過,灑掃進退這些日常小節,都是應該首先教導給弟子們的,就是強調首先要學會做人。
所以,子夏的意思是說:
公務員做得出色的一定是君子,知道如何做人;學會了如何做人,就可以去做公務員了,可以為國效力了。這是“為政以德”的另一種表述方式。
儒家的使命就是服務國家,兼濟天下,但首先強調學會做人,但它不是滿足於潔身自好,品行高尚,用佛家的話說,渡己是不夠的,還要渡人,還要實現天下大同,也就是說小乘境界是不夠的,必須達到大乘的境界。
因此,《論語》的第一篇是《學而》,緊接著第二篇就是《為政》,為政是儒者的使命。
學與仕是一體兩面,不是割裂開來的。儒家不會只強調學,也不會只強調仕,只要做好一個方面就可以了,不學無以為仕,不仕不足以完成使命。但仕本身不是目的,仕途只是完成使命的一個途徑和平臺。
因此,即使沒有際遇,不被賞識,儒家仍強調獨善其身,然後教書育人,孔子及其很多弟子都是這樣做的。子夏也是一個偉大的老師,李悝、吳起都是子夏的弟子,魏文侯尊子夏為師傅。教化社會,也是儒者的使命。
儒家強調終身學習,這個孔子和子貢有一段精彩的對話足以說明,荀子也說“學不可以已”,而仕則是儒者一生的使命。因此,不存在什麼“餘力”的問題,也不存在好不好的問題。
我們可以近似地這樣理解:“仕而優則學”是針對世襲貴族而言的,而“學而優則仕”則是針對普通士階層而言的。
我們可以引用《荀子·大略》中的一句話加以佐證,荀子說:“古者匹夫五十而士。天子諸侯子十九而冠,冠而聽治,其教至也。”
普通人可能要到50歲才有機會進入仕途,這裡的“士”,既可以通“仕”,也可以直接理解為“士人”,就是具備一定德行的人。而天子、諸侯貴族的孩子19歲舉辦成人禮之後就可以入仕了,因為他們從小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和薰陶,使他們比較早地具備了好的品格。因此,古文裡面經常是用君子指代士大夫階層的。
我們還可以從子夏的經歷來理解“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這句話。
子夏投入孔子門下時,擔任莒父縣令的職務,孔子因人施教,告誡子夏:“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就是希望子夏施政的時候要遵循儒家仁義禮的道德規範,不要一味追求眼前的事功,不要被KPI所左右,而是要幹大事,即:“無慾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
子夏領會了孔子的教誨,他說:“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是以君子不為也。”即使一些具體的技能有可取之處,但如果拘泥沉湎於這些東西,不利於樹立遠大的理想,實現遠大的抱負。
“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學以致其道。”君子應該胸懷天下蒼生,“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天下百姓都是自己的骨肉同胞,對一個入仕者而言,更是如此。
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後素。”曰:“禮後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
孔子說,再美的圖畫都得先有一張潔白的紙,如果一張紙原來是汙穢的,怎麼可能描繪出美麗的圖畫呢?子夏一點就通,馬上介面說,為政要有成就,必須先遵循禮制,禮就是那張潔白的紙。
總之,儒家的學強調學做人,首先是行動上的,然後才是書本理論。學而優則仕,即為政以德。學和仕的本質是一樣的,都是為了社會美好和諧,國家富強安定。儒家哲學是使命哲學。
子夏是一個有從政經歷的人,結合孔子的教誨,他說:“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這既是他的學習心得,也是他的實踐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