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微信公眾號—馬麗英語教室
自從有了寫《被誤解的孩子》這個系列想法以來,這個孩子是我最想寫的孩子,沒有之一。因為他是跟我10多年的教學過程當中,碰到的幾乎是最有挑戰的小朋友。我一直特別想寫他,但是遲遲下不了筆,總覺得得等到他的狀況基本好轉,我才有資格去寫。
我還記得他來見我的第1天,乖巧地跟在媽媽的身後,全程帶個口罩,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我只能從他露出的那雙眼睛來判斷他的反應。到現在我還依稀記得,那雙眼睛一開始充滿了質疑和挑剔,以及讓人很難察覺的一絲優越感。
他是因為記憶力不好總記不住單詞所以來找我的。我給他和媽媽大致介紹了我的課程體系設定以及我的底層邏輯,當然也包括我的課堂與別的老師的課堂有何不同:英語單詞的記憶也好,英語語法的學習也好,都不是完全依賴於記憶,而是靠建立在邏輯推理基礎之上的理解。我們的談話快結束的時候,那雙眼睛好像變得柔軟了一些,我知道那個是信任和希望的光芒。臨走,他站起身來給我鞠了一躬。
我們很快定了課,直到第四周,我才真正見到這個孩子的真實面目:很周正的五官,仍然是那雙很犀利的眼睛。慢慢熟絡起來,我才發現他並不是一個不愛說話的孩子,相反,他很健談。據他自己說,他對人有著一種天賦:只要給他三分鐘與一個陌生人相處,他好像可以輕易地看透別人在想什麼,然後預測對方下一步要說什麼話,要做什麼樣的行為;他更知道說什麼話,做什麼事兒,就可以激發對方的一種什麼情緒,然後便可以控制對方。他對這種心理遊戲樂此不疲。但是我們從來不可以聊學習,對於這個話題,他永遠只有一句話:“老師,我就是一個鐵廢柴,幹啥啥不行,幹嘛嘛不靈的鐵廢柴。”從這從他的侃侃而談裡,我默默地聽著,觀察著,揣摩著。然後預估著:這個孩子可能對我來說是個極大的挑戰,我要做好充分的準備。只是我沒有料到這個挑戰來得這麼快。
上了幾次課,以我對他詞彙量和語法的觀察,他應該是初中基礎很薄弱,高中英語學起來有些吃力的孩子。可是他的成績,月考也好,期中考試也好,期末考也好。每次都能保持在神奇的94分,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94分,對於新上高一的孩子來說,並不能算是一個讓人洩氣的分數。她和媽媽最初找到我的目的也是希望能把他的94提到一百一二。換句話說,這是一個希望來找補上自己不善於背單詞的弱勢,然後培優的孩子。
其實一開始發現這個問題的我不知道該怎麼給媽媽張這個口,來溝通這個情況。
在媽媽口中,這是一個很乖巧,並且各科成績都很優異的孩子。因為在這個孩子初二的時候,媽媽因為意外懷孕,要了老二,陪伴這個孩子的時間越來越少,對他付出的精力也越來越少,所以讓這孩子開始成績全方位的下滑。即便如此,孩子還是上了不錯的高中。高中班主任對這個孩子的評價是:一個努努力就可以衝刺一本的好學生。媽媽對這個孩子是非常愧疚的,總覺得是因為生了二胎,而耽誤了他。媽媽和爸爸都是很優秀的教育工作者,媽媽從事了將近20年的幼兒教育,深知陪伴對於孩子的重要性,在媽媽生老二之前,這個孩子的幼兒園,小學,甚至初二之前,都是在爸爸和媽媽的全程陪伴下長大的,也是在學校老師的極力關照下成長的。
那時候的我有好幾個部分的擔心:1.一個打算培優的孩子,一個想透過提高英語成績,然後衝刺985的孩子,竟然是這樣的情況。家長會不會認為我在找藉口逃避責任,這個孩子會不會認為我壓根兒沒有實力?2.我對這個孩子的結論,與之前其他老師對他的評價截然相反,難道是其他的老師都錯了,只有我自己對了嗎?3.即便我說了,我怎麼樣才能讓媽媽相信,之前我們對孩子產生了極大的誤解呢?這些都是我即將面臨的挑戰。
我決定再等等,再觀察他一段時間,再跟媽媽聊。
我們又上了幾次課,確定他真的記憶力不太好。其實對於僅僅是記憶力不好的學生,我一點都不害怕。因為我的詞彙課就是來幫他們解決這個問題的。2014年夏天從學校辭職的時候,我已經準備好了接下來努力的方向:先幫學生解決單詞記憶困難的問題。早在2007年,我就已讀完並且研究了世界記憶力錦標賽創始人,被稱為“世界記憶之父”託尼•博讚的記憶術。甚至後來也揣摩了認知心理學裡面關於記憶的基本原理和增強記憶力的生理機制。再加上這麼多年來自己一路學習闖關大學四六級,雅思託福,考研英語,SAT詞彙,GRE詞彙時背單詞的感悟和發現,我對我的課程設計是非常有自信的。後來的兩三年裡的學生成績反饋,曾經讓我的自信一度有點膨脹。
直到近幾年我碰到一些孩子,不管我們雙方怎麼努力,好像我的課都成了一個“笑話”。我只能繼續上路,繼續探索這些孩子究竟怎麼了?我自己的課究竟哪裡還需要完善?就這樣,我開啟了深入的心理學探索之路。
這個孩子來的時候,我內心依然有著自己很大的阻力:我覺得很多人對心理阻力或者心理障礙的認知都還停留在只要一個人有心理阻力,或者有心理障礙,那麼這個人就是一個“精神病”。有誰會願意被別人說“你有心理阻力”呢,那不就是承認說自己是個精神病嗎?
接下來,讓我更加鬱悶的是,他經常跑神兒。他的跑神兒,讓我們的課程推動更加困難,困難到,整個上課的過程幾乎是一種停滯的狀態。私人訂製式的教學模式,我沒有辦法像上大課一樣不管學生有沒有理解,去趕著完成這節課的教學任務。
我當學生的時候,總是天真地認為,我的身體還在教室裡,就是腦袋跑好個神兒,老師怎麼可能發現?但後來直到我自己當了老師,我才發現,認真聽課的眼睛與跑神兒的眼睛是截然不同的。認真聽課的眼睛,是一直追隨著老師的,是發光的;而跑神的眼睛是空洞的,茫然的。當然,大多數時候我也會透過提問的方式來確認這孩子究竟是跑神還是在思考問題。
反覆地確認後,我覺得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必須要找孩子的媽媽聊一聊了。我記得那是個週五,那個電話打了將近兩個小時,讓我更多地瞭解到這個孩子記憶力確實不好,媽媽覺得自己不是太好的記憶力遺傳給了孩子。這個孩子確實在學校的各種課堂上不斷地跑神兒,老師們都很頭疼,卻也無能為力,這個現象從初二就開始了。媽媽不斷地表達著自己對這個孩子的內疚和歉意,覺得孩子變成這個樣子,都是因為自己在孩子最關鍵的初二要了老二,疏忽了老大的感受,所以才讓孩子焦慮不安,導致成績下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