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公眾號【血鑽故事】
作者:左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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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增廣賢文》
他自小受教於激進學者,但最終卻變成日本務實、漸進式改革的倡導者,他是日本憲政的製造者,同時又是天皇不可或缺的朋友,他反對軍權肆虐,可他偏偏又對他國領土流著口水,他是忠誠的、愛國的,同時也是自私而貪婪的化身,他青年時學習刺殺,勇猛冒失,最終年老時也葬身於一位刺客的屠龍之手,悲切哀鳴。他就是伊藤博文。
對近代日本的認知,如果避開伊藤博文,是沒法想象的。但比較奇怪的,是目前市面上的伊藤博文的傳記並不多,堪稱優秀者就更少了,伊藤之雄的《伊藤博文:近代日本奠基人》,是學界公然的此一主題的扛鼎之作。
虹口赴義
1932年4月29日早晨,細雨迷離,上海虹口公園,一派喜慶之氣,全上海的日本人匯聚於此,慶祝日本在淞滬之戰中取得勝利。諂媚的漢奸從各地舞場、學校和劇院挑選出來的十幾個中國美女,是唯一允許在會場自由走動的中國人,除此外,全是身著盛裝的日本人和少量的朝鮮人。
11點40分左右,所有日軍頭目演說完畢,全場齊唱日本國歌,就在這時,肅穆的講臺突然迸發一聲巨響,一顆掩藏在臺子底下的定時炸彈爆炸了,巨大的衝擊力瞬間將整個講臺炸碎,正唱國歌的近20名日軍頭目血肉橫飛,“祝捷”大會秒變喪事會。
其中指揮淞滬會戰、侵華日軍總司令白川義則被炸成血人,三天後掛了,日本租界商會會長崗村洋勇七竅流血,當場死亡,其餘十幾個日本人死的死傷的傷,不一而足,包括日本駐華公使重光葵,據說他被衝擊波拋向了半空,猶如一片風中的落葉,砸至地面後,其右腿血流如注,後不得不戴假肢,終身殘廢。
爆炸後,日本人迅速封鎖公園,查出刺客是一位朝鮮義士,24歲的尹奉吉。
尹出身貧寒,17歲時在家鄉辦夜校,為貧苦農家子弟提供教育,後憤於日本壓迫,投身韓國獨立運動,1930年入中國東北、青島,1932年在上海加入韓人愛國團。
1910年日本正式吞併朝鮮半島,大量不願承受亡國之恨的朝鮮人,流亡中國組建反日復國組織,曾先後建立6個大韓國臨時政府。1919年這些臨時政府合併,正式確定駐紮上海。(至1945年朝鮮半島光復,曾先後落腳上海、杭州、長沙和柳州等地,1940年起定於重慶)
這次上海虹口公園爆炸案,正是由大韓國臨時政府領袖、獨立運動元老金九、安昌浩等人組織,由尹奉吉負責執行。事後,日本人在上海大規模搜捕組織者,其中安昌浩等17名朝鮮抗日義士遭逮捕。1932年5月10日,金九為制止日本瘋狂報復,以韓人愛國團首領身份在《申報》刊登公開信,聲稱對此事負責。
日本人懸賞60萬買金九人頭,未果。12月19日,尹奉吉在日本陸軍基地遭槍決。
比較令人感佩的,是整個計劃中,包括尹奉吉和安昌浩等17人遭逮捕後,韓國人始終沒有供出幕後真正大boss,王亞樵。
1932年日本入侵上海,國民黨十九路軍頑強抵抗,打響淞滬戰爭,但老蔣消極避戰,無意支援,國軍戰敗。國民政府被迫簽署《淞滬停戰協定》,日軍大搖大擺留駐吳淞、閘北、江灣引翔港等地,而中國軍隊反倒被禁止在上海周圍駐防。
日本人在中國的土地慶祝成功侵略中國,令國人義憤難抑。其中,上海斧頭幫、暗殺之王、抗日誌士王亞樵頓足發誓,“非幹掉白川這王八犢子不可”。
王亞樵,1887年出生於安徽合肥北鄉磨店集,父母皆為農民,家裡還算殷實,自小打架鬥毆、生性頑劣,早年追隨孫中山,入同盟會,在合肥組織軍政府,宣佈獨立,曾參與直皖大戰。
1913年,他來到上海,推崇無政府主義,預打倒世上一切強權,1921年建立斧頭幫,雄霸一方,敢與黃金榮和杜月笙叫板,但與他們不同,他更傾向於為窮人、同鄉工友撐腰。他與戴笠、胡宗南義結金蘭(後被戴笠所殺),也曾多次針對包括蔣介石、宋子文和汪精衛在內的國民黨要人,策劃刺殺行動,被稱為暗殺大王。
1932年日寇入侵上海,王亞樵不顧老蔣不抵抗的軟弱政策,成立“鐵血鋤奸團”,專事刺殺漢奸日寇。日軍上海虹口公園“祝捷”,王亞樵與十九路軍最高長官陳銘樞商議,必須實施一次刺殺行動,但鑑於日本人禁止中國人參加,遂將刺殺行動交由朝鮮抗日義士具體實施。
王亞樵派弟弟王述樵送給安昌浩、金九等人兩枚體積小、攜帶方便、威力大的定時炸彈,同時送去四萬元活動經費。兩枚炸彈,被分別安放於特製的水瓶和飯盒,由喬裝為日本人的尹奉吉順利帶入會場,併成功引爆。
炸彈引爆之前,尹奉吉清楚自己難逃一死,寫好了遺書,並將手上唯一值錢的東西一塊6塊錢的手錶解下,送給了金九:“再過一小時,這塊表對我就沒用了!”金九泣不成聲。
冰城槍聲
1909年10月18日,剛剛辭去韓國統監職位的伊藤博文,與各級日本高官,抵達中國大連。第二天,在歡迎會上,對著大連的官民,這位曾力主吞併朝鮮半島、推動甲午戰爭、謀奪中國領土的近代日本政壇元老,大發慈悲地說:
“我熱切希望清國的各種改革獲得成功,如果不幸以失敗告終,將會對遠東的和平產生巨大的影響。日本政府如果無法直接協助清國成功改革,也應該提供間接性的幫助。”
20日,這番以東亞改革成功者、領導者自居的“關愛”言論過後,伊藤一行前往旅順走訪日俄戰爭遺蹟。
他好像完全無視這是中國領土,也不關心日俄戰爭對無辜的中國人造成了多大傷害。在參觀“二百三高地”,他隨性作詩一首,祭奠在此死去的18000名日本軍士:
“久聞二百三高地,一萬八千埋骨山。今日登臨無限感,空看嶺上白雲還。”
爾後,伊藤乘火車離去,於10月26日上午,抵達中國哈爾濱火車站,這是他這趟旅行的終點,也是他68年人生的終點。
大約9點30分左右,一個矮個子年輕人,像是“從俄國儀仗隊的兩腿間鑽出來一樣”,自人群中衝出,迅速接近伊藤,連開數槍。為了防止擊錯目標,他還向伊藤左右的日本人射出四發子彈。
伊藤身中三槍,其中兩顆擊穿了他的肺部。彌留之際,他問:“我中了三彈,是什麼人乾的?”
身邊工作人員告知:“眾人制服刺客時,聽他用俄語高喊了三聲‘高麗亞烏拉’(朝鮮萬歲),應該是偽裝成日僑的朝鮮民族主義者。”
伊藤再也做不出詩了,虛弱地罵道:“殺我?馬鹿(ばか,糊塗、笨蛋)。”
上午10點,伊藤搶救無效死亡。
殺死伊藤的刺客為安重根,算是尹奉吉的前輩,與金九相差3歲,同屬抗日、爭取獨立的朝鮮半島革命志士,他殺死伊藤後,被當場抓獲,於第二年就義。
這次刺殺的後果,遠比上海虹口公園爆炸案影響深遠,一舉改變了中日韓三地的歷史走向,因為相對白川義則,伊藤博文顯然要重要得多。
1841年10月16日,伊藤出生于山口縣光市(長州藩),幼名利助,父親林十藏,普通農民,並不富裕,後在伊藤武兵衛家做長工。武兵衛80虛歲無子,收十藏為養子,利助隨父,改姓伊藤。
伊藤出生前一年,中英爆發鴉片戰爭,英國人用船艦利炮轟開了古老中國的大門,12歲那年,佩裡船隊駛入浦賀,日本的國門也被西方人強行撬開了。
15歲那年,伊藤作為“手付”(隨從),與同輩三十四五人,被長州藩派去宮田遭軍營。在這兒 ,他結識了“作事吟味役”來原良藏。來原非常喜歡伊藤,教他閱讀《孫子兵法》、《三國演義》,還親授他劍術,最重要的是他把伊藤引薦給了長州藩的名師吉田松陰。
吉田松陰曾冒著殺頭風險登上美國“黑船”,提出要去國外學習,被不知所措的美國人婉拒。他門下弟子遍天下,培養了高杉晉作、伊藤博文等後來倒幕、明治維新人才。伊藤跟著吉田學了外語,還學了練兵、炮術,以及怎麼暗殺,還被推薦到東京學習“時勢”。
在東京,他結識了山縣有朋(日本近代陸軍本部部長,兩任日本首相,日本軍國主義關鍵人物),回到長州藩後,他又被來原良藏託付給了自己的大舅哥木戶孝允(明治維新三傑之一,又名桂小五郎)作隨從,有機會前往江戶學習,在江戶他又結識了井上馨(明治大正兩朝元老,伊藤後來最重要的同事)。
伊藤早年跟著吉田松陰,運氣不可謂不好,他從老師身上,學到的最重要的思想為“尊王攘夷”,這裡的“王”是指天皇,而不是藩主,同時學會了無需對天皇言聽計從、反倒應該“教育”天皇瞭解天下大勢的思想。這為他後來廢藩置縣、構想天皇有限涉足政治的明治憲法奠定了基礎。
比較有意思的,是後來被刺客殺死的伊藤,早年也因為受“尊王攘夷”思想影響,參與過燒燬英國公使館、刺殺塙次郎的行動。
後來,來原良藏自殺、吉田松陰被處決,伊藤與井上馨等五人,違背幕府禁止前往海外的規定,由長州藩主毛利敬親出錢,前往英國學習。
五人從橫濱港出發,數日後抵達上海,再乘輪船前往倫敦。他們不懂英語,還被誤認為是水手,而船上並無水手專用廁所,據說上廁所,只能雙腿橫跨在船側橫木、屁股對準大海,為防止被巨浪捲走,還需一人用繩子拴住身體,另一頭拴在船柱上。
總之非常囧,但當他們甫一抵達倫敦,見到無數軍艦、蒸汽船、帆船後,他們立馬就改變了“攘夷”的想法,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井底之蛙”,西方人先進太多了,根本不可能攘住,只有虛心學習才對。
所以半年後,當聽說長州藩與美英軍艦開戰,伊藤和井上罄兩人心急如焚,當即決定暫停學業,哪怕砍頭也要儘快回日本,勸解日本人放棄抵抗西方人。
愛國、開放、務實,回到國內的伊藤,後來又多次爭取到去西歐和美國學習的機會,最終成為近代日本奠基人,其最重要的貢獻是他依據德國憲法模型,為日本製定了《大日本帝國憲法》(明治憲法),令日本在保留天皇制的基礎上走上憲政之路。
伊藤堪稱近代日本奠基人,他的死亡至少造成了三個重大影響:
(1)令日本加快了採取高壓路線吞併韓國的步伐;
(2)打斷了伊藤晚年考慮幫助清廷引進憲政的計劃;
(3)最重要的是讓明治憲法錯過了進一步修改和完善的機會,從而留下致命禍根——未能平衡和壓制日本軍部許可權,致使日本無可避免地走向軍國主義。
伊藤晚年已經意識到此問題,有心推出相關法令,進一步完善憲法,但他一死,日本再無人有魄力有能力推動修憲。
但話說回來,伊藤之死絕非偶然,跟22年後上海虹口的爆炸案一樣,其根源皆為日本人貪婪的擴張慾望和野蠻的入侵戰爭。
伊藤本人,雖希望日本走限制政府權力的憲政之路、口口聲聲和平主義、大言不慚幫清廷改革,卻也不耽誤他大力推動和支援吞併韓國、侵略中國的邪惡戰爭。
事實上,日本在甲午戰爭和日俄戰爭中取得的勝利,都被認為乃伊藤推動的憲政改革的成果。
所以說,不是安重根將伊藤殺死導致了日本軍國主義濫觴,進而引發了後面的中日戰爭和太平洋戰爭,實乃伊藤或日本人的貪婪和野蠻,反噬自身,進而給周邊乃至世界帶去了數不盡的災難和痛苦。這點,必須說清楚。
伊藤被槍殺之前一天,他乘坐的火車,自旅順抵達長春。這位為日本崛起忙活了一輩子、近耄耋之年的老者,望著車窗仔細觀望中國的大好河山(當時被日本人叫做滿洲),寫下他人生的絕筆漢詩:
“萬里平原南滿洲,風光闊遠一天秋。當年戰跡留餘憤,更使行人牽暗愁。”
其實日本人不會懂,於中國人而言,伊藤所謂暗愁、餘憤,絕無詩意,實乃望著他國領土嘴角流出的哈喇子。我這麼說,絕非故意栽贓日本人頗為敬重的伊藤。看完下一節就可知道了。
春帆河豚
1895年3月21日下午4點,日本馬關,愁容滿面的李鴻章,結束了與伊藤博文就甲午戰敗後清廷如何賠償的第三次談判。一行人走出談判地春帆樓,乘轎子返回驛館。
但就在李鴻章轎子快抵達驛館時,一個日本男子突然從人群躥出來,眾人未及反應,他朝李鴻章開了一槍。李左頰中彈,血流如注,當場昏厥過去。現場亂作一團,圍觀人群四散逃竄,行刺者趁亂混入人群,躲進了路邊的一家店鋪。
不省人事的李鴻章,被隨行人員抬回驛館,由隨行醫生搶救,幸好子彈未擊中要害,僅留在了左眼下一寸的位置,撿回一條老命。
73歲的李甦醒過來後,非常鎮定,不忘囑咐隨員保留被血染紅的官服、叮囑不能洗掉那衣服上的斑斑血跡。他認為,這次受傷或許可以在屈辱的談判過程中換回一點籌碼:“此血可以報國矣。”
李鴻章受傷後,日方非常緊張,多次關心,天皇派來御醫、皇后據說親自手織繃帶,尤其伊藤博文,簡直氣得頓足捶胸。他大罵刺客添亂,聲稱“這一事件的發生比戰場上一兩個師團的潰敗還要嚴重!”
他擔心中方以此為據大談條件,同時害怕當時反應強烈的西洋各國插手,坐收漁翁之利,當然更怕李拂袖而去、罷議回國。
實際上,日方雖然表面咄咄逼人,一再威脅如果條件談不攏就要再次起兵,甚至奪取京師,但其實當時的日本國小力薄,經不起再三折騰,不可能舉兵深入中國內地,更別說長期佔領了。唯清廷膽小怕事,無能據理力爭罷了。
刺殺李鴻章的兇手,名叫小山六之助,21歲,是日本右翼團體“神刀館”成員 。此一團體不希望中日停戰,不願意看見中日議和。顯然,這一想法,與日本政府預透過談判逼迫清政府簽訂不平等條約獲取最大利益的意圖,大相徑庭。
3月28日,伊藤再次親自來到驛所看望李鴻章,並帶來了好訊息:天皇下令停戰。李不禁大喜,自以為這一槍總算沒有白挨。
但是4月17日雙方透過多輪談判簽下的《馬關條約》,依然堪稱近代史上對中國傷害最大、侮辱最強的不平等條約:承認朝鮮獨立、割讓遼東半島、臺灣、澎湖列島,賠償2億兩白銀。
據說日方原本要求清政府賠償3億兩白銀,被中日砍了點,但其實這一賠款數額依然大大超越日方這次戰爭所用軍費,實際獲得了1.5倍的賠償。
這次談判,伊藤充分展現了一個侵略者的貪婪和狡詐。談判的場所春帆樓,原本為一個叫藤野玄洋於1862年開辦的診所,他死後,其女兒美智子將這改成了一家河豚料理店。
伊藤對這店非常熟悉,當年擔任首相時,經常光顧這兒,甚至這家店的名字“春帆樓”也是他依據自己的別號“春畝”而取的。至今春帆樓清日會談場所仍保留當年會談佈景,是日本指定的文化保護遺蹟。
伊藤為這次談判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事先囑咐不準任何人打擾,各方報紙報道也必須經過新聞檢查後方可付印。
當然最為關鍵的,是日方完全掌握了中方的電報密碼,中方的底牌日方全部知曉,和談期間,李鴻章與國內總理衙門間的密電,被日方一一截獲。
洩露電報密碼這事,要從1886年8月說起。當年清廷北洋艦隊寄港日本長崎,期間清廷水兵與當地日本人發生衝突,一個叫吳大五郎的日本人偶然撿到了一箇中方人員的小字典。小字典內漢文字縱橫兩側標註了數字,日本電信專家判斷,這就是清廷電報漢譯電本,從中可推斷出清廷製造密碼的方法。
甲午戰爭爆發前夕,日本外相陸奧宗光設下圈套,故意給清廷公使汪鳳藻遞交了一份漢文政府文書。結果次日,日本電信課就順利截獲公使館向總理衙門報告該文書的電報。日本電信課依據同樣的秘密規律,成功截獲甲午戰爭前清廷公使館與總理衙門間的密電,以及和談期間李鴻章與總理衙門間溝通的密電。
這事,是在伊藤博文死後30年,經由他的遺著《機密日清戰爭》公之於眾的。說實話,侮辱性極強,清廷整個被人當傻子耍。最可氣的,是當時發電報費用還極其昂貴,和談期間,李鴻章一行光電報費就花了15000日元。
掌握了清廷底牌,伊藤在談判過程中便死咬著各項條件不鬆口,幾乎到了吃肉不吐骨頭的地步,盡顯貪婪之嘴臉。
談判第二輪,伊騰就向李鴻章休戰請求提出了四項條件:
(1)佔領大沽、天津、山海關;
(2)接觸佔領地清軍武裝;
(3)日本控制天津至山海關的鐵路;
(4)清國承擔休戰期間的日軍費用。
李鴻章完全沒想到日方會提出如此苛刻的條件,當即抗議。雙方僵持不下沒有結果。從第三輪談判開始,李鴻章直接避開了休戰議題,跳到了媾和交涉,請日方開和平條約。就是在這時,出現了那場舉世震驚的刺殺案,日本天皇這才要求伊藤允諾無條件休戰。
第四輪談判,陸奧宗光向清廷開出了苛刻的媾和條件。病榻之上的李鴻章對割地賠款提出反論文書。伊藤約見李鴻章兒子李經方,露出明晃晃的獠牙,威脅說,“倘若談判破裂,徵清大總督將率大軍出兵清國”。
進入最後兩輪談判,李鴻章基本處於哀求狀了,而知道清廷底牌的伊藤則時刻不忘提醒李鴻章日軍正整裝待發。
最後一輪,會談整整持續了5個小時,李鴻章甚至以朋友之名請求對方給面子,但伊藤不退半步。退出會談室那一刻,李鴻章向伊藤仍下一句:“沒有想到閣下是這樣嚴酷執拗之人。”
結局
前面說過,日本走向軍國主義,伊藤晚年實際已經預感到了,不僅因為他留下的明治憲法存有漏洞,他自己實際也是軍事擴張的積極推動者,獠牙瘮人,貪婪無度。只是他可能沒有料到,這樣的一個日本,會最終將自己送上毀滅之路,而它生吞下去的那些領土、人口,會讓它產生嚴重的消化不良反應。
1945年9月2日黎明,日本外務大臣重光葵,與日本陸軍參謀總長梅津美治朗,一同遙拜宮城後,啟程前往橫濱。兩人的心情非常沉重,沿途荒涼無比,幾無人影,到處是戰火燒燬的斷壁殘垣,偶有一些人在廢墟中搜找些什麼。
兩人的目的地,是盟軍佔領的橫濱碼頭停靠的“密蘇里號”,任務是代表日本,簽署日本戰敗投降書。前一天還狂風暴雨,可當日卻晴空萬里,海上風平浪靜。兩人抵達會場時,已經接近10點,戰艦上站滿了各國觀禮的人,當然還有新聞記者及攝影記者,以及盟軍代表麥克阿瑟。
這一刻,距離1932年上海虹口公園那次爆炸,重光葵失去右腿、成為一名殘疾人,已經過去了13年。當年也是他,代表日本,與中國簽署了《淞滬停戰協定》。
那時的日本,還是亞洲絕對的土霸王,軍隊中盡是自伊藤時代以來就被擴張慾念佔滿了腦袋、驕傲的年輕軍官,他們仰仗伊藤製定的憲法漏洞,強勢壓迫內閣,兼任文官,驅趕殺死任何妨礙他們帝國野心之人,他們要在中國東北建國,想把勢力進一步擴充套件至整個華北,接著控制中國全境,這還不夠,他們還想擊敗美國、英國,接管太平洋中風景秀麗的小島,搶佔東南亞豐富的油田資源。
但1945年9月的這一天,日本早已不復當年神勇,大部分城市已經淪為廢墟,被原子彈襲擊後廣島和長崎,更成了人間地獄,大多數人第一次從收音機裡聽到了天皇暗沉沙啞的聲音,卻是他宣佈日本投降、放棄抵抗的喪氣之言。
當重光葵拄著柺杖,一瘸一拐艱難地爬上甲板時,現場無論盟軍還是與他同行的日本軍人,竟無一人伸出手拉他一把。對面像在開party有說有笑的盟軍,全都像在看笑話一樣盯著這醜態一幕。當時插著褲兜,看著重光葵彎著腰簽字的麥克阿瑟,在他後來的傳記中,也曾特意記錄下這一幕。
而此刻,距離當年伊藤露出貪婪的嘴臉割去中國領土那會,也過去整整50個春秋了。那一年的伊藤在春帆樓以一派勝利者的姿態,“教育”比他年長17歲的李鴻章該如何治國,徹底失去了信心的李像個犯錯的小學生,一再深表慚愧。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銘記歷史,莫忘屈辱。在伊藤博文的眾多對話中,李鴻章有句話說得沒錯,“日本人給予清國的刺激……終會喚醒中華國人。”
END
本文作者:左頁,血鑽故事執行主編
本文編輯:哲空空,血鑽故事主編
部分參考資料:
《伊藤博文:近代日本奠基人》,社科文獻出版社,伊藤之雄著
《清日戰爭》,北京聯合出版公司,宗澤亞著
《日本侵華內幕》,解放文藝出版社,重光葵著
《中國出了個殺人王——上海灘第一槍手王亞樵》,團結出版社,金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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