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散文
2019-06-10
墨爾本的春天
●王德明(遼寧)
十月,我邂逅了2017年的又一個春天。只是這個春天坐落在異國他鄉,需要用心細細尋覓,才能發現幾許春的滋味。墨爾本是一個海濱城市,海洋性氣候造就了這個城市的一年四季草木蔥蘢,溫潤如夏。街上的樹木多以闊葉樹種和常青樹種為主,草木榮枯的更迭總在隱蔽中悄悄地進行,卻用藍天白雲青草綠樹繪就出這個城市的夏日背景。因此,找到春天是十分困難的事情。
Dockland碼頭岸邊,一棵直徑一米多的老榆樹上長滿了濃密的榆樹錢兒。嫩黃色的榆樹錢兒隨著微風跳動,彷彿數不清的蝴蝶在翩翩起舞。陽光透過榆樹錢兒之間的縫兒隙跌落在地上,彷彿滿天的星星眨著眼睛。
哦,春天。
我終於找到你啦。
看到榆樹錢兒,就看到了春天。
記得小時候,在那個“空氣在顫抖彷彿天空在燃燒”的年代,每到春天,姐姐就帶著我去山裡尋找那些老榆樹,採摘榆樹錢兒。回到家裡,媽媽就用榆樹錢兒和上玉米麵,配上佐料蒸成野菜乾糧。在當時,野菜雖不是什麼美味,但卻能夠幫助我們度過那段食不裹腹的崢嶸歲月。所以,在我的印象中,榆樹錢兒能夠帶來春天。
又見榆樹錢兒,這一定是春天啦。
原來,墨爾本的春天是藏起來的,它就藏在膚色各異的人群之中,藏在孩子們的歡笑之中,藏在女兒的奮鬥之中。一陣微風吹過,榆樹錢兒閃閃發光,更把春天的樣子帶到我的眼前。
Dockland碼頭左岸,Harbour Esplanade大街上的一個公交車站亭亭玉立。車站高於普通路基約五十公分,站的兩邊是站亭,站亭的螢幕上不停的播放著多媒體的廣告。車站的中間是月臺,月臺上立著一根柱子,柱子的上方懸掛著一臺電子錶,跳動著各個要經過這裡的車子的路線號碼、應到站時間和尚需等待的時間。
墨爾本的公共交通,市內多以有軌電車為主,沒有汽車,可能是出於環保的考慮吧。據我觀察,墨爾本市區內的有軌電車大致有三種。一種是隻有一節車廂,完全是老爺車的模樣,給人一種古樸典雅的感覺;另一種是加長的兩節車廂,多是新車;第三種是由三節車廂構成一條長龍,走起來像火車一樣。三種公交車,交替執行,深度融合,充分展示了歷史與現實交匯、時尚與古典牽手、實用與藝術接軌的設計者的良苦用心。藍天白雲,青草綠樹,明晃晃的鐵軌,赤橙黃綠相間的有軌電車,加上明媚的陽光,交相輝映,展現著春天的底色。
從碼頭過來,跨過一段斑馬線,就來到了公交站臺上。
斑馬線沒有設定紅路燈,但只要有人經過,所有的車輛都會自覺的停下來,等待行人先行透過。
上車以後,我找了個空座位坐了下來。
車廂內的扶手上有幾個紅色的按鈕,乘客想要司機在下一站停下來,就按一下那個紅色的按鈕,司機就會在乘客想下車的站臺上停下來。市區內乘車是免費的,如果乘客要乘車到市外,就需要交費。上車時,要先劃一下乘車卡,下車時也必須再劃一下乘車卡。否則,下車時被檢查出來沒有劃乘車卡交費,就要被處以罰金。
車上的人不多,有白種人、有印度人、有黃種人、有黑種人。這裡才真正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多民族國家,各種膚色、各種長相、各種打扮的人都有。說著同樣的話,付出著同樣的勞動。根本就看不出什麼人是少數民族,又好像所有的人都是少數民族。看不出什麼人的等級,任何等級的工作又都不分人種,真正體現了民族的大融合。既沒有什麼民族照顧政策,也沒有聽說過民族歧視的說法。就連穿衣服都是奇裝異服,五顏六色,形成了一道道民族大融合的風景。同一個車廂理,有的男人梳著小辮兒,有的女人紋著猛龍;有的姑娘穿著羽絨服,有的小夥兒光著腳丫子;有的大人穿著背心褲衩,有的小孩兒卻被打扮成公主王子的模樣。對美的認知,完全是一種自我體會的機制。在澳洲,真正體現了人無貴賤等級之分。這種不分民族、不論男女、自由自在、其樂融融地生活在一起的模式,不正像春天一樣讓人們深深地感到愜意而心嚮往之嗎?墨爾本的春天,真的就是在不經意間,隱藏在了自由自在其樂融融的各種膚色的人群之中了,不用刻意去尋找。
而在墨爾本的鄉村則不然,春季的花展會如火如荼,只要一進入展區,春天就蓬勃在一望無垠的山野中,綻放在無聲無息的嫩芽兒上。
花展會的廣場上人山人海,人聲鼎沸,都是一些家庭舉家來看花展的,尤為歡樂的是孩子們,就像一群無拘無束的小麻雀,嘰嘰喳喳,興高采烈。整個廣場到處洋溢著孩子們的笑聲,嬉戲聲。大的十來歲,小的也就一兩歲。爬樹的爬樹,捉迷藏的捉迷藏,孩子們興奮極了。這裡的孩子們既沒有家庭作業,也沒有課外補習,好像只有一個任務:就是玩兒。而我們國內的孩子呢,他們現在可能正在各種補習班上惡補,俗話說是不能輸在起跑線上。可是,不同的人生本身就在不同的跑道上,有人想跑五千米,有人要百米衝刺,有人只想散散步。跑道不同,哪有起跑線之說。可就是因為這個起跑線意識,現在國內的孩子們都畫地為牢,童年被桎梏在各類補習班中,過早地失去了大自然的滋養。我們常說,現在的社會總是缺少那麼一點點兒詩意,大概根源也就在這裡吧。
不親近大自然,怎能感悟大自然?自然也就談不上熱愛大自然、保護大自然啦。
這是一種文化積澱,具有該國的特色。
在澳洲,沒有人會區分職業的貴賤、金錢的多寡、地位的高低。藍領工人的薪水高於白領階級,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也沒有人會有看不起勞動人民的陋習,所有的人都自然生長,能上高中的上高中,能讀大學的讀大學;沒有等級觀念,只要是勞動掙錢,人人都能得到尊重。不像我們,總是瞧不起從事體力勞動的人,總是想不勞而獲。所以,高考就變成了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上大學就是為了做“人上人”。不久前,中央電視臺的一檔訪談節目,一位清華大學的博士生,就在億萬觀眾的面前表達了這種以能不能不勞而獲為標準的擇業願望,當場被高曉松譏諷為“快趕上藍翔技校的畢業生啦!”徹底使這個國之名校威風掃地。
花展,展出了各種花卉,主要是鬱金香。紅的、白的、粉的、黃的、花的,最為珍貴的是黑色的。好像有個叫大仲馬的法國人寫了一本小說,名字就叫《黑鬱金香》。說的是主人公巴爾勒在試著培育一種沒有一點雜色的大黑鬱金香。鄰居博克斯代爾嫉妒巴爾勒,不擇手段地監視巴爾勒的行動,暗中破壞他培育起來的鬱金香。爾後,他還誣告巴爾勒藏著有損荷蘭總督制的信件,致使他無辜鋃鐺入獄,險些被送上斷頭臺。全書圍繞著黑鬱金香演繹出一幕幕驚心動魄而又催人淚下的故事。所以,黑鬱金香變成了一種俠肝義膽和忠貞不渝的圖騰,深受澳洲人民擁戴。據說,墨爾本每年都要舉辦花展會。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重要的是有條件才有愛美之心,一個連溫飽都解決不了的世界,怎麼可能有興趣舉辦花展會呢?
這裡絕對是一個奇妙的世界,既生長物質,也綻放思想;既蓬勃生物,也迸發真理。
這個只有兩千多萬人口的國家,就有十三人獲得過諾貝爾獎,有四十二所大學向莘莘學子們敞開大門。2017年的QS世界大學排名中,前一百名的大學裡有六所在澳洲。這樣一種自然環境、文化氛圍、教育資源,對於這些生長在春天裡的少年兒童來說,有什麼能比快樂的童年、開放的思想、自由的空間更寶貴!
Dockland公園是一個河邊的小山丘,面積不大,完全是一種矮矮的草形成的草坪,也沒有圍牆或柵欄。有可能就是這樣一種草,也有可能是Dockland的海濱土壤的質量不好,這種草長得並不怎麼茂盛,生命力卻很頑強。新鮮的草芽兒從舊草中鑽出來,薄薄的攤在舊草上,一層層的像綠茸茸的地毯一樣,讓你不敢或不忍在草坪上踐踏奔跑,甚或是摔跤。
午後的陽光格外明亮,透過濃密的樹葉照到身上,暖融融的。照到嫩嫩的草尖兒上,折射出一串串五顏六色的光芒。照在樹葉上,樹葉就翩翩舞動起來。
整個公園,小山丘、河流,渾然一體,交織在一起。
當你躺在山坡上,柔柔的陽光就把你帶進了一個迷離夢幻般的世界。
這幾天,女兒帶我參觀花展,遊歷海濱,進出酒吧;參觀圖書館,遊歷教堂,進出議會大廳;逛了世界上最大的商場。這些地方都是向市民免費開放的,女兒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講解起來頭頭是道。
凱莉,女兒的好朋友。
原本,我有滿肚子的話要和她說,準備了好久。但是一見到她,她的話說得太快了,沒等我反應過來,她就走了,搞得我很沒面子。
女兒來澳洲學習已經十二年,正在莫納什大學攻讀數理金融方向的博士學位,業餘時間就在學校裡教數理統計學和數學,儼然成長為一名對社會有用的人才了,也完全融入了這個多元的世界。書山有路勤為徑,女兒的奮鬥終於變成了綻放在異國春天裡的一抹彩虹。
我已經七年沒有來澳洲了,一切都覺得很陌生和新奇。看到女兒的成長萬分欣喜,身臨澳洲的環境也感到愉悅舒適。
那天,女兒領我去了一家酒吧,就在Dockland的河岸邊。酒吧里人頭攢動,從客人們歡愉的臉上,再一次讓我感受到了墨爾本人的生活方式。
喝了一瓶啤酒。
哦,十五澳元。
啤酒很好喝,味道很醇美。
Dockland的天氣總是非常純淨,天空總是透藍透藍的,那麼高遠;雲彩總是潔白潔白的,猶如綻放的棉花;陽光總是亮白亮白的,無比耀眼。站在公園的一角,突然想起了國內讚揚氣候條件四季分明的地方,會經常流行著這樣一句話:早穿皮襖午穿紗,捧著火爐吃西瓜。連著下了幾場雨,天氣涼了許多,特別是早晨和晚上。陽光之下,倒真有點兒想吃西瓜的衝動啦。
說著說著,天空又飄起雨來。
我趕緊向一個小亭子走去,想在亭子下避避雨。柔柔的雨絲像細細的羊絨貼在我的臉上,那麼柔美,那麼清新。頭髮溼了,臉頰溼了,衣服溼了,一會兒的功夫,我就莫名地覺得自己已經成為了公園的一部分,成為了Dockland的一部分,成為了墨爾本的一部分。
站在亭子底下,我捋了一下頭髮,閉上眼睛,感受著濛濛細雨的清爽,感受著墨爾本的呼吸,感受著春天的美好。
俗話說,趁著年華尚早,趁著春光正好。
須臾之間,我是多麼希望自己永遠停留在這美麗的春天,永遠停留在這藍天白雲青草綠樹的靜美之中,永遠停留在這聽風聽雨聽陽光的日子裡。
須臾之間,我自己也彷彿成為了這山水草木蓬勃的大自然的一份子,彷彿成為了這各種膚色絢爛融合人群的一份子,彷彿成為了這歡愉世界的少年兒童中的一份子。
金色十月,卻見春天。尋覓之中,他鄉的幾許春色迷醉了我的心緒。想到十二年的漫漫歲月,女兒已經長大成人,莫名的淚水便在臉頰上奮勇的奔流著,既是為了女兒高興,也是為了十月的春天。請相信上天的旨意。
哦,春天真好。
(圖片:網路)
●作者簡介●
王德明,1960年生,哈爾濱市人。熱愛文學,喜於創作,多有詩歌、散文、小說等作品先後在刊物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