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捕快衝進賭坊,按住謝二楞,問他:“快說,是不是你賣的驢?”謝二楞搖頭否認,捕快加大手上的力道,喝道:“這頭驢子牽扯命案,不容得你不招!走,跟我們去衙門走一趟。”說罷,如同鷹捉燕雀一般,把謝二楞押回縣衙……
明朝宣德年間,荷花村有一對小夫妻,丈夫秦雙喜,妻子陶氏。按照當地習俗,農曆五月妻子要回孃家省親,陶氏回孃家待了一個月。秦雙喜思念妻子,剛到六月份,他便準備好帶給岳父母的厚禮,騎著毛驢去看望岳父母,當然最主要的目的是接陶氏回來。
兩家相距有一百多里路,秦雙喜到了岳父母家,送上禮,見過妻子,一家人聚在一起飲酒吃飯,當晚秦雙喜留宿在此。陶氏和丈夫一個月沒有見面了,可秦雙喜當天飲酒太多,直接睡下,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秦雙喜方才醒酒,起床吃飯。飯後,秦雙喜和陶氏拜別老人,踏上回家的路。
一路上,秦雙喜大部分時間都讓妻子陶氏騎著毛驢,自己則是步行。一路上,陶氏還在為昨晚的不愉快耿耿於懷,秦雙喜只是憨厚地笑笑,沒有多說話。陶氏輕嘆一口氣,想到丈夫如此木訥,心裡竟有點厭煩。離家還有三十里地的時候,秦雙喜遇到一個朋友,以前他們經常在一起幹零活,彼此很熟悉,於是便停下腳步和朋友聊天。
陶氏心情本來就不好,看到秦雙喜不管自己,倒是和朋友聊得很開心,一生氣騎著毛驢自己先走了。秦雙喜想著快到家了,況且這條路走過多次,毛驢認識路,所以沒去追陶氏,而是繼續和朋友商量著農忙後,去哪裡幹零活,多掙點錢補貼家用。
陶氏走了一會,前面有個三岔路口,往左是去荷花村的路,中間是通往縣城的路,往右則是去往唐家寨的路。平時的話,這條驢是不會走錯路的,可就在陶氏透過路口的時候,從大路上來了一駕馬車,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將陶氏的毛驢衝向了右邊。陶氏正在走神,沒有注意到走岔了路,只是被驚嚇到後心裡頗有些不爽。
陶氏抬頭看向馬車,正想發火,此時,馬車上有人掀開布簾,陶氏一看,是位年輕帥氣的小公子,心裡的火便消了一半。小公子急忙向陶氏道歉,說話溫文爾雅,陶氏心裡早已沒了怨氣。小公子讓馬伕故意放慢車速,馬車和毛驢在路上並駕齊驅,陶氏走著走著便偷眼觀瞧,卻發現小公子也在深情凝視著她,心裡頗有些慌亂。
就這樣走了一個時辰,陶氏發現天色越來越暗,按照時間推算早該到家了,為何還是沒看到荷花村呢?她大起膽子,問身邊的小公子:“請問公子,還有多久到荷花村呢?”小公子笑了,說道:“荷花村在西邊呢,這是通往唐家寨的路,小娘子敢情是走錯道了!”陶氏花容失色,說道:“哎呀,這可怎麼辦呢,這裡到荷花村那麼遠,我該怎麼回去呢!”
小公子安慰陶氏:“小娘子不必擔心,我是唐家寨唐員外的公子唐小寧,前面村頭有一家人獨門獨院,是我們家的佃戶曹山,今晚不如在此安歇,明天我再送小娘子回家,可否?”陶氏心裡沒有主意,於是答應了唐小寧。走到佃戶曹山家,唐小寧對他說道:“這位小娘子是我家親戚,今晚走錯道了,辛苦你給安排個房間。另外,這裡到唐家寨還遠,今晚我也住在這裡了。”
東家發話,曹山不敢不從,只是他房間不大,正好女兒曹氏也回孃家了,曹山只好讓女兒先回丈夫家。曹氏看起來很不情願,好在丈夫家就在鄰村,緊挨著,現在又是傍晚,天還不黑,一袋煙的功夫就能到。臨走之前,曹山意味深長地對女兒說:“千萬別說唐小寧來過咱們家!”
從進了曹山家開始,唐小寧和秦雙喜的媳婦陶氏便一直眉來眼去。曹山和妻子一起動手,做了頓豐盛的晚餐招待唐小寧一行,飯桌上他就看出來唐小寧對陶氏有意思,晚上便讓陶氏住在了自己女兒家,然後故意把唐小寧的房間安排在緊挨著陶氏的房間,自己和妻子依然住在原屋,唐小寧的馬伕只好睡地鋪了。
屋外,唐小寧的馬和陶氏的驢拴在了一起。屋內,陶氏剛睡下,唐小寧便溜了進來。曹山他們都假裝聽不見、看不著。第二天早晨,曹山夫妻發現兩個人沒出來,還相視一笑。後來做好早飯,等了半天還是不見他們出來,曹山覺得不對勁,上前敲門,裡面沒有回應。
曹山叫來馬伕,兩個人一起撞門,門被撞開後,卻被嚇傻了,只見唐小寧和陶氏的脖子上都被刀捅了窟窿,早就沒有了氣息,床上、牆上到處都是血。馬伕嚇得腿直哆嗦,曹山也嚇得夠嗆,最後好歹鎮定下來,問馬伕這一路可有人知道唐小寧和陶氏的行蹤,馬伕說沒有。
曹山狠狠心,說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出了命案,兇手不知道是誰,如果報官,你我都難逃干係,甚至會被懷疑成兇手。我們一起處理屍體,平分唐小寧的財物。你老家遠,不如駕著馬車逃回老家,馬車賣了也能換錢。我已經叮囑過女兒,因此不會有人知道唐小寧和陶氏來過我這裡。”
無毒不丈夫,馬伕也答應了。兩個人先是把屋子收拾乾淨,到了晚間,兩個人一起動手,把唐小寧和陶氏的屍首扔到荒野處的一口枯井,又在屍首上面蓋上土,這才回家。次日一早,馬伕駕著馬車一路狂奔回了老家,不過有一件事讓曹山一直很奇怪,從唐小寧和陶氏被害後,就一直沒有見到陶氏的毛驢。他想可能是掙脫韁繩逃跑了,也沒往心裡去。
再說秦雙喜,回到家後不見了妻子陶氏,四處尋找也沒有找到,後來又到岳父母家找,非說岳父母把女兒藏了起來,兩家最後吵吵鬧鬧,一直鬧到縣衙。再說唐小寧的父母,在家一直沒有等來唐小寧,也四處派人尋找,可是唐小寧和馬伕都不見了蹤影,最後急了,也來報官。
知縣是個聰明人,兩件案子看起來似乎沒有關係,可他憑著以往的經驗,總覺得裡面有關聯。知縣記得秦雙喜說過,陶氏是騎著毛驢走的,而且還說毛驢長得有特點,左耳朵曾經被樹枝子傷過,留下一個豁口。想到這,知縣有主意了,就拿這頭驢當突破口。
知縣吩咐下去,讓捕快們暗中調查驢市,尋找有沒有哪裡賣過一頭耳朵有豁口的毛驢。捕快們也有眼線,因為這頭驢很有特點,很快查到這頭毛驢現在的主人,又透過現在的主人得知,是屠戶謝二楞賣給他的驢。謝二楞現在在哪裡呢?原來這個謝二楞去了賭坊,於是兩個捕快立即奔向賭坊,將謝二楞押到縣衙。
謝二楞雖然蠻橫,可是在毛驢這個證據面前也無話可說,只得招供。謝二楞的家境原本不錯,可是後來染上賭癮,輸得底朝天,把家裡值錢的東西都當了,老婆一生氣也回了孃家。謝二楞只要有點錢就拿去賭,那天隔壁鎮上有個大戶人家結婚,請謝二楞過去殺豬,殺完豬後算了工錢,又留他喝了點酒,等謝二楞往回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謝二楞一路上美滋滋的,心想明天又有錢去賭坊了,不過他還想先快活一番,於是走向曹山家,很熟練地翻過曹山家的院牆,徑直走到曹山女兒曹氏的窗前。謝二楞為啥如此熟練?因為曹氏未出嫁之前,就和謝二楞關係很好,經常暗中來往。如今雖已出嫁,可是曹氏回孃家的時候,一定會通知謝二楞晚上來幽會。
謝二楞輕車熟路,況且殺完豬後,隨身帶著刀呢。他用刀輕輕地撬開窗戶,想給曹氏一個驚喜,沒想到竟然看到床上躺著兩個人。謝二楞一怒之下,舉起屠刀,往兩個人的脖子上扎去。
謝二楞是個屠夫,每一下都直擊要害,況且此時是三更天,兩個人睡得很深沉,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在睡夢之中雙雙見了閻王。事後,謝二楞悄悄跳出窗外,臨走的時候還順走了陶氏的毛驢。他本來想自己屠宰這頭驢子,可是想想自己屠宰還得去賣,太麻煩了,於是便打算直接賣了換錢,那樣拿去賭坊的本錢就更多了。當時天黑,他以為陶氏的毛驢很普通,一直到賣的時候也沒有發現毛驢的耳朵上還有一個豁口。
知縣把謝二楞關入死牢,立即提審曹山。鐵證如山,曹山沒法狡辯,只得交代了實情,帶著知縣一行人去了枯井。知縣先派人下井除去浮土,吊上一具屍體來,可等到屍體升到井口以後,所有的人都傻眼了,這竟然是一個老和尚的屍體!曹山說我沒記錯啊,就是在這裡埋的唐小寧和陶氏,知縣讓人繼續深挖,這才挖出唐小寧和陶氏的屍體,原來他們倆人的屍體埋的深,只是上面又多了一個老和尚的屍體。
唐小寧和陶氏的案子解決了,可是這個老和尚又是怎麼一回事呢?眾人都瞅著知縣,看知縣如何斷案。恰在此時,天空飄來烏雲,開始下起了小雨。有個捕快看了看四周,發現附近有一座寺廟,於是帶著知縣一行人,抬著三具屍體,到寺廟裡避雨。
知縣發現寺廟幽靜,空無一人,但是看廟裡的情況,應該是不久前還住過人。等雨停之後,知縣讓捕快帶幾個當地人過來詢問,當地人回答說:“這個寺廟原來有一老一少兩個和尚,後來小和尚說老和尚雲遊去了,又過了幾天小和尚也還俗回老家了。”知縣讓當地人看老和尚的屍體,當地人看後很驚訝,說這就是那個老和尚,不是雲遊去了嗎?
知縣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立即派人去小和尚老家,把小和尚帶回縣衙。這個知縣不怎麼喜歡動刑,因為他有證據,看到老和尚的屍體,小和尚腿都軟了,當堂招供。原來,這兩個和尚都不是正經和尚,老和尚常年和一位女子倪氏相好,後來被小和尚發現了他的秘密。沒想到的是,等小和尚長大了,也和倪氏好上了,小和尚自然更招倪氏喜歡。可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老和尚發現他倆的事後,十分氣憤,揚言要趕走小和尚。
小和尚和倪氏商量後,假意道歉,在老和尚飯中下了毒。小和尚知道荒野處有一口枯井,平時很少有人知道,於是把老和尚的屍體扔到枯井中,在上面蓋上浮土,對外說老和尚雲遊去了,然後自己也還了俗,帶著倪氏回了老家。他們兩個人自以為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可是萬沒想到知縣竟然因為唐小寧的案子,發現了老和尚的屍體。
知縣以驢子為破案的突破口,竟扯出陶氏、曹氏和倪氏三位婦人的事蹟,聰明的知縣順藤摸瓜,查明真相,三樁命案大白於天下。知縣向上呈報公文,上面回覆謝二楞、小和尚和倪氏斬立決,對曹山也進行了相應的處罰。馬伕老家在外省,知縣向其老家呈交公文,當地對馬伕也做出了相應的處罰。
和煦說
兩情相悅本沒有錯,可是這情得是正當的情情,一旦走偏了,成了畸形的情,很有可能會把人帶向萬丈深淵,唐小寧和陶氏,謝二楞和曹氏,老和尚、小和尚和倪氏,因為沒有遵守規矩,六條人命就此煙消雲散,繼續到另一個世界糾葛,而活下來的曹氏,又該如何面對丈夫呢?
人性之惡,在這個故事裡得到了體現,除了上面這幾對不清不白的關係外,曹山和馬伕發現命案後不僅不報官,反倒是見財起意、趁火打劫。人生多像陶氏遇到的三岔路口,一旦走錯了,便再也沒法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