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意識是從肚子上一種似乎是用溼抹布抹桌子的涼森森中逐漸清醒起來的。
“做完了?”她張開嘴,想問出這句話,可是卻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將這聲音送出去。是的,她居然沒有絲毫的力氣。她拼盡氣力,努力推送著這幾個字。
“對,做完了。”一個應該是女醫生的語音傳來。天吶,她總算聽到了。她有些慶幸。“我好冷!”她繼續努力訴求。“哦,馬上送你回病房。”總算有救了,她心想。怎麼突然這麼冷呢?這冷風是從哪裡來的呀?不是早就來暖氣了嗎?她感覺自己被被赤裸著包裹在越來越無法承受的厚重的寒意裡,她極想得到一床棉被,那應該會如同朔寒夜裡一爐溫暖的炭火吧。多漫長的等待呀!她牙齒禁不住已開始咯吱咯吱地打架,身子劇烈地抖動。“我好冷!”她幾乎用生命祈求著,儘管她已經再沒有一絲多餘的力氣,那聲音依然如遊絲。“我好冷!”她已控制不住地更加劇烈地哆嗦起來。沒有人理她,她想,那或許應該就是死亡的的冰冷吧……
“xxx,回病房了。”那張病床終於被推動了。朦朧中,她似乎看到了丈夫的臉。“我好冷!”她求救似的含混著。“回去就不冷了。”他抓住她的手。
怎樣漫長的走廊啊!走了多久?她的感覺中除了早已無法抵抗的寒冷,還卷積來了更無法抵抗的疼痛,她絕望地蚊蚋著。
她不知道她是怎麼到了病床上的,也不知道一群醫生護士在聒噪什麼……
肚子痛得無以言表,裡邊像被整體掏空了,怕是連腸子也被抽掉了吧?她想著,可也無法繼續想下去了。那疼痛如同地下噴發的岩漿,終於壓制不住,她扔掉了所有提前想好的堅強,絕望地大聲地嘶喊“我好痛,好痛……”
她一聲不住一聲地哼哼著,胡亂揮舞著手臂,她不要被強行壓住,她想盡力推開眼前所有的讓她感覺幾乎要窒息的遮擋物,不要聽護士蒼白無用的“別喊了,越喊越疼”的恫嚇。說這些不疼不癢的話幹嘛,聒噪得人心煩,要不你上來試試,去你的吧,你根本體會不到這種生命被宰割的痛苦的。依稀間不知醫生還是護士安頓丈夫去買什麼止疼藥,依稀間,丈夫給她用了一顆……什麼時候睡著了,又被疼痛喚醒,再睡著,再被喚醒,她像一塊烤爐上的被煎烤的肉,死去活來……
“幾點了?”啥時候天亮啊?她覺得自己要被埋葬在該死的夜裡了,死神似乎就在不遠處,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如影隨形,病房頂上那幾個紅色的東西是啥?不正是獰笑的鬼頭嗎?。準備這就帶我走嗎?“疼死我算了!”她像在招呼死神,又像在詛咒這無邊無際的海樣的折磨。
“幾點了?”“可早呢!”這問了幾百遍又答了幾百遍的惱人的答案,這不解人心的可惡的男人。你就不能說“快了,很快就天亮了”或者“馬上就好了”,哪怕哄一鬨她也好啊!這時間怎麼也慢了這麼多呢?像捱了幾個世紀,她屢次迷迷糊糊看向窗子,卻看不到一絲晨光,她絕望地閉上眼睛……
四周安靜下來了,同病房的人都睡了嗎?丈夫蜷縮在床腳。腰就像要斷了,屁股都木了。她微微向右側頭,伸出右手摸到床頭,左手撐住床板,慢慢用力,使左邊身體微微翹起,撤回右手,手肘用力,左手順勢握住暖氣管兒,身體側過來了,將腿和腳摸索著儘量放對地方,使肚子不那麼難受。翻個身,成了如此有難度的事情,終還是忍不住哼出聲來。
“咋了?翻身了?”
“唔!”
“不太疼了,就睡一會兒吧!”
“幾點了?”
“六點呀!”
”哦,天終於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