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時期,江西梅嶺驛道往來客商絡繹不絕。這一天傍晚,有一個叫劉貴的商販途徑驛道,來到常住宿的客棧,掌櫃說客滿了,讓夥計帶著他,住進一間叫作“朋悅來”的客棧。
這一間客棧的位置比較偏僻,它的門前有一棵龍爪槐,枝繁葉茂,粗壯的樹幹把客棧大門遮擋起來,如果不是有夥計帶路,還真難找到。
客棧老闆自稱叫嚴肥,名字和身材一點都不符合,老闆個子高瘦,嘴上留著八字鬍,說起話來,眼睛迷成一條線。他說客棧生意不景氣,夥計和後廚都跑了,整個客棧就他一個人。
劉貴在房中坐了一會,周肥端來飯菜,兩人寒暄一二,周肥便離開。劉貴將耳朵貼門邊,確定周肥下樓後,從懷裡拿出一根銀針,插到飯菜裡試毒,確定沒有問題後,這才大口朵頤起來。
劉貴年近四旬,常年在外經商,他為人謹慎,這次剛從南雄府收了一千兩銀子的賬,此刻身上攜帶著銀票,這一路上小心翼翼,就怕遇上差池。
吃飽喝足以後,劉貴和衣而睡,他不敢懈怠放鬆警惕。可是怕什麼就來什麼,臨近三更,他的房門被人重重推開,在窗外照進來的月色下,只見一個渾身散發酒氣的漢子,左右搖晃的撲倒在桌前,手忙腳亂倒水喝。
劉貴聽到動靜有些慌張,他起身拿起藏在枕下的匕首,厲聲質問大漢是何人?大漢被劉貴的舉動嚇一跳,他用力拍了一下腦門,向劉貴作揖謝罪。
大漢叫馬大力,他也是商販,住在隔壁屋子,他同幾個好友吃酒,喝醉了才走錯房間。兩人細聊之下,發現竟是老鄉,俗話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閒聊一會,兩人商定明早一起同行回鄉,然後馬大力就回隔壁屋休息了。
經此事一鬧,劉貴睏意襲來,他倒頭就睡。第二天,劉貴到堂下吃過早飯,等了許久,沒見馬大力下樓,以為他醉酒沒醒,劉貴便去隔壁屋叫他趕路。
可是劉貴來到門前,房門虛掩,他推門進去,發現屋子裡空無一人,被褥已經疊整齊。於是,劉貴向掌櫃周肥打聽馬大力是的去向。周肥說早上就看見馬大力的房門開著,桌子放著房錢,人和行李都不見了。
劉貴聞言只當是馬大力有事先走,於是他也結清房錢離開。回到家鄉後的某一天,他閒來沒事去趕圩集,突然想起馬大力家在附近,那天夜裡,兩個人聊的很投緣,便買了一些禮物前去拜訪。
可是,劉貴從馬大力的妻子那裡獲知,他出門一個月還未回家,家裡人對他生死不知,劉貴留下禮物離開後,他在回去的路上思咐道:“下次外出,找人打聽下馬大力的下落。”
一個月後,劉貴要送一批貨到南雄府,於是,他找來小舅子程海幫忙。兩人趕著一輛驢車走梅嶺驛道,臨近傍晚,他們又住進了“朋悅來”客棧。
劉貴和周肥已經很相熟了,就拉著驢車到後院,給驢子喂草料。他見馬棚旁邊有一塊剛收拾出來的地,以為周肥要在後院蓋個新馬棚,並沒有多想就回堂前吃飯了。這個時候,在剛才劉貴站著的地方,出現一個黑影。
劉貴洗完漱就看見菜已經上齊,他見大堂沒什麼人,就招呼周肥坐下來一起吃。周肥扒拉完算盤後,從櫃子底下拿出一罈子酒走了過來。
周肥掀開泥封,酒香味瀰漫開來,程海是好酒之人,知道是好酒,趕緊接過酒罈給三人倒滿,然後端碗一飲而盡,滿臉意猶未盡的樣子。
劉貴不愛喝酒只是輕輕抿了一口,他心裡有事,見周肥在,他就問道:“周掌櫃,還記得不辭而別的馬大力嗎?這期間你見過他嗎?”
周海聞言嘆了一口氣,他說道:“咱們是朋友,我就不瞞你了,咱們驛道里流傳一個秘密。”劉貴被勾起了好奇心,只見周肥說話的聲音很低。
原來梅嶺驛道北接章江,南連湞江,此驛道連線兩地貿易,商賈如雲,貨物如雨,萬足踐履,冬無寒土。其中難免有些商販突發疾病死在路上,於是陰界判官就命陰差往返驛道上,將遊魂拘回陰界覆命。
陰差累了就會找地方休息,但是它們不敢在陽氣很旺的客棧住宿,一般就會選擇客人少或者位置偏僻的客棧。這個時候,有些陰差想偷懶,不願意費力去驛道上拘遊魂,就會找落單的客人下手,然後回陰界覆命。
周肥說完以後,程海醉眼朦朧的打了一個酒嗝,他說道:“想必馬大哥就是被陰差拘走了。”周肥點了點頭,他認同這個說法。然後他囑咐二人不可以把這個秘密說出去,以防客人害怕,不來住宿影響生意。
劉貴應諾此事絕不會外傳,這時候,樓上有客人找周肥,他苦笑一聲,轉身離開。程海抱著酒罈又倒了一碗,剛想端起來喝,就醉倒在桌上。
天黑夜涼,劉貴怕程海著涼,就扶著他回房睡覺去了。他和衣躺在床上睡不著,乾脆起身開啟窗戶透透氣,就在這時,他看見周肥正在馬棚旁邊翻土。劉貴喊道:“周掌櫃,大半夜不休息還幹活啊?”
周肥聞言明顯嚇了一跳,他回頭看見劉貴在窗戶邊,他強顏歡笑道:“沒辦法,白天店裡忙,只能晚上幹活。”劉貴還想調侃一下,就聽見程海“哇”的一聲,吐得滿床都是汙穢。
劉貴氣不打一處,下樓去打水,幫他清洗,做完這一切已經是二更天,他有些睏意了,就在這時,他莫名聞到一股子泥腥味,然後他往門口一看,就發現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劉貴連忙拿起匕首,輕手輕腳的來到門口,然後猛地把門拉開,可是門外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此時,劉貴想到周肥說的秘密,睡意全無。他拿出火摺子,將房間蠟燭點亮,又將窗戶開啟,正好可以從樓上看見馬棚裡的驢車,他決定這一宿不睡了。
第二天,劉貴將程海叫起趕路,他們把貨送到僱主手裡以後,劉貴讓程海去買一個可以裝人的麻袋,然後啟程回鄉。
眼看要到“朋悅來”客棧的時候,劉貴鑽進麻袋裡,他囑咐程海,不可以讓周肥知道他們是兩個人回鄉。
於是,程海揹著一個麻袋進了客棧,周肥安排他到上次住宿的房間,到了晚飯的時候,周肥又抱來一罈酒,兩人邊喝酒邊閒聊幾句,酒過三巡,程海不勝酒力便回房休息。
二更天的時候,一個黑影來到程海門口,他用匕首撩開門栓,輕手輕腳摸到床邊,他舉起匕首就要刺向程海的時候,劉貴刺破麻袋從裡面鑽了出來。
黑影被突如其來的意外嚇了一跳,只見劉貴從懷裡拿出了火摺子,瞬間照亮屋子,片刻之間,雙方都看清了對方的模樣。劉貴見黑影就是周肥並沒有覺得意外。
反倒是周肥有些驚駭,他說道:“你怎麼會藏麻袋裡?”劉貴輕笑道:“我當然是為了看看陰差長得什麼模樣。”周肥聞言一改之前的慌張,他好整以暇的說道:“既然這樣,我就成全你便是。”
就在這時,門邊突然走進一團黑霧,須臾閃去之後,就見一個手拿鐵鏈,身穿黑紅差服模樣的人,漂浮在半空中。此時,屋子裡瀰漫著泥土腥味,彷彿剛從泥土裡扒出來一樣。
劉貴本以為只是周肥開了一家黑店,沒想到這裡還真有陰差!周肥說道:“咱們老規矩,貨歸我,魂歸你。”
陰差叫周壯,他是周肥的哥哥,他死後當上陰差被分配到驛道來拘魂。周壯嫌來回拘魂太累,就託夢給弟弟,在這裡開了一家黑店,兩兄弟各取所需。
周壯歪著頭邪魅一笑,化作一道黑霧想要吞噬劉貴,就在此時,一陣陰風破窗而入,吹散了黑霧。緊接著一聲慘叫,黑霧散去,周壯鼻青臉腫被一個大漢踩在腳下。
劉貴定睛一看,這大漢竟然是馬大力!
馬大力撓著頭憨厚笑著,露出一口大白牙,他介紹道:“老鄉別怕,俺現在是陰差。”
原來馬大力被害死,被周壯拘到陰界等待判官審問安排轉世。這時候,馬大力知道很多商販和他一樣被周肥兄弟倆害死,但是他們受到周壯威脅,不敢告發他的惡行,這才讓兄弟倆繼續在陽界肆意橫行。
馬大力是個較真的人,他不受威脅,敢於揭發周壯的惡行。判官查閱到馬大力生前善良是個好人,於是命他為陰差查辦此事。
周肥見哥哥被抓,他連忙跪在地上求饒,劉貴眼裡容不下沙子,他厲聲說道:“你作惡多端,天亮之後,我拉你去報官,免得你在害人。”
周肥求饒不成,見劉貴站在窗戶邊,心裡一橫,乾脆魚死網破,猛地撲向劉貴想把他推下樓,就在此時,劉貴憑空消失,周肥來不及收手,他從窗戶摔到一樓,掙扎一下就死了。
原來馬大力早就警覺,將劉貴救下,他縱身來到樓下,將變成魂的周肥拘起來。馬大力向劉貴道謝,如果不是他引出周肥,這兩兄弟還在逍遙法外。
原來馬大力一直在驛道客棧找周壯,但是一直都查不到它的蹤跡。這一次,周肥被劉貴識破詭計,擔心東窗事發,哥哥周壯才現身。馬大力這才明白,周壯一直在馬棚旁的泥土下藏著。
原來周壯擔心身份敗露,就讓周肥在後院埋了一口棺槨,它白天就躲在棺槨裡,並且讓周肥每天給棺槨新增新土,用泥腥味掩蓋身上的味道,這才讓馬大力無法找到。
馬大力帶著兩兄弟返回陰界覆命後,由於周肥死了,住店的客人都害怕惹上麻煩,天沒亮就走了。劉貴叫醒程海,他們套上驢車也離開了客棧。
在回鄉的路上,程海得知真的有陰差後,嚇得不輕,然後他疑惑問道:“姐夫,你是怎麼發現周肥有端倪的?”
於是,劉貴道出了緣由;原來,劉貴曾經在胭脂鋪做過學徒,他對氣味很熟悉。周肥經常到後院給周壯的棺槨填土,身上沾染了泥腥味。
那天夜裡,他雖然沒有看見黑影是誰,但是走廊留下了一股泥腥味,正是這樣,劉貴開始懷疑周肥,然後鑽進麻袋,看周肥會不會對孤身一人的程海下手,果不其然,周肥露出馬腳。
程海對姐夫的細心非常敬佩,劉貴嘆息一聲,他還是太大意,如果不是馬大力的出現,恐怕他凶多吉少。他對程海鄭重說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山還有一山高,出門在外一定要小心。”
寫在最後:
遇到危險的時候不要趁個人英雄,應該以生命安全為第一,及時尋求周邊的幫助,文中的劉貴已經發現了周肥的端倪,應該去縣衙報官,這樣才是最正確的做法,如果不是馬大力及時趕到,可能這篇故事就是另外一個結尾。
世界上最難琢磨的是人心,出門在外一定要多留一個心眼。那些和你巧言令色的人,說不定就是下一個“周肥”。
俗話說:“五人三姓莫走路”這句話一語三關,意思是說:五個人三個姓,各懷心思,就不要當同路人對待。
有時候,人生出“非分之想”就是一剎那的時候,如果有機可乘,這個念頭就會越來越大,這個時候就是考驗人心的時候,任何人都不可以拿生命去打賭,因此,你需要的是警惕。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便詮釋了這般意義。
我們應該常懷敬畏之心,謹言慎行,積德行善,方能享受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