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年前,西北大地上爆發一場影響深遠、規模宏大的武裝暴動,極大撼動了國民黨在西北地區的統治,史稱渭華起義。起義雖然最終以失敗告終,但以劉志丹為為代表的領導人在陝西大地上點燃星星之火,為紅軍長征後在陝北開闢根據地創造出有利條件。60年後的1988年,在鄧小平、徐向前等中央領導人的過問下,渭南市建立起渭華起義紀念館和紀念塔,深切緬懷在起義中犧牲的革命先烈。
在紀念館保管的資料卷宗中,有一張格外引入注目,已經泛黃的黑白照片,看過的人,內心都會泛起一種奇怪的感覺,甚至會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照片是這樣的:
這是一張拍攝於上世紀二十年代的全家福,照片上有四個人,最中間坐在椅子上的男子,頭戴一頂瓜皮帽,身穿一套名貴的緞面馬褂,腳上穿著一雙白色襪子和皮靴,一副富貴子弟的樣子。讓人震驚的是,這名男子四肢僵硬,嘴唇微張,雙眼緊閉,看上去十分反常。
站在他旁邊的,是一個少婦抱著年幼的孩子。這個少婦打扮得很普通,看上去愁容滿面,右臂緊緊依託著身前的男子,像是隨時擔心他倒下來一樣。
站在三人身後的,是一位身穿白衣,頭戴白帽的年輕男子,他面色凝重,刻意把帽子壓的很低,似乎在掩飾眼神中的悲傷。
如果你細看這張照片,就會發現這些不尋常之處。這四人中,坐在椅子上的男子分外扎眼,完全不像一個正常人,他身上穿著的,分明是一件壽衣!
沒錯,這是一張陰陽相隔的全家福,拍攝這張照片時,身穿壽衣的男子已經去世。那麼,這名男子是如何去世的?為何會在去世的情況下拍下全家福?這張照片,為何出現在紀念館儲存的資料卷宗中?
一張特殊的全家福背後,是感人至深的紅色革命故事。
照片正中間這名男子,名叫溫濟厚,站在他左手邊的是他的妻兒溫曹氏和溫念赤,後面站著的那名男子,是同村村民溫志德。這張照片的來歷,還要從那個戰火紛飛的革命年代說起。
溫濟厚,陝西華縣人,出生於1903年。溫家是當地有名的大戶人家,豐衣足食,衣食無憂。溫濟厚的父親,是從溫家從親戚家抱養來的孩子,一開始對他如親骨肉一般。不過幾年之後,溫濟厚的奶奶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對這個養子就不是那麼上心了,這也為溫濟厚的犧牲埋下了伏筆。
溫濟厚長大一些後,被父母送到七里寺小學讀書,校長是我黨早期黨員史筆直。在史筆直的影響下,年幼的溫濟厚對革命有了懵懂的認識。從小學畢業後,溫濟厚又進入華縣中學讀書,在那裡接觸共產主義思想,逐漸成長為一名意志堅定的革命者。
1921年,年僅18歲的溫濟厚小學畢業,在組織的安排下回到家鄉開展農民運動。為了更好地開展工作,他接任老校長史筆直的職務,在小學擔任校長。
溫濟厚剛回到家鄉不久,就遇到一件讓他義憤填膺的事情。七里寺小學的老校長史筆直,人如其名,眼裡容不得沙子。陝西的軍閥頭子劉鎮華,靠著一幫土匪士兵,欺壓百姓,魚肉鄉里,一身正氣的史筆直無法容忍這種行為,多次代表百姓發聲,寫文章批判劉鎮華的霸道行徑。劉鎮華被揭了老底,惱羞成怒,將史筆直抓進監獄,將其折磨致死後又拋屍街頭。
令人寒心的是,百姓害怕得罪軍閥勢力,竟無一人敢去街頭為老校長收屍。訊息傳來,溫濟厚內心悲憤無比,親自帶領學生將老校長的屍首收回安葬,併為老校長舉行葬禮,勉勵學生以他為榜樣,在革命道路上披荊斬棘,勵志前行。
史筆直倒在血泊中的慘烈景象並沒有嚇倒溫濟厚,他繼續組織農民運動,在當地影響力日盛。後來,溫濟厚在同鄉史卓生的介紹下,光榮加入中國共產黨。為了更好地開展農民運動,溫濟厚、史卓生等華縣的共產黨員在當地成立農協委員會,溫濟厚被推選為委員會委員。
1927年3月,溫濟厚帶領百餘名農民協會的成員衝進赤水鎮,與糧秣代辦處處長楊寶和對質,要求其退還魚肉百姓的贓款。被拒絕後,溫濟厚等人清算了楊寶和,並聯名要求華縣縣長葉振本嚴懲惡差。沒想到葉振本官官相護,對此事熟視無睹。深受壓迫的百姓團結起來,聚集在縣政府向葉振本發問。葉振本被革命浪潮嚇倒,乾脆閉門不見。如此一來,更引起了百姓的憤怒,他們打砸縣政府,逼迫葉振本辭職。這位剛剛任職43天的華縣縣長,扛不住巨大的壓力,只要灰溜溜地逃走了。
趕跑葉振本後,溫濟厚又代表農協釋出通報,要求在華縣全縣嚴禁賭博、抽大煙。然而當地的劣紳史老二,看到通告後我行我素,繼續在城西開辦鴉片鋪營業。
溫濟厚的妻子溫曹氏得知此事後,立刻向丈夫透露了此事。溫濟厚立刻組織人手,趕到城西將史老二的鴉片館搗毀。史老二知道自己犯下的罪狀,躲在桌子下不敢出聲。
正當華縣的農民運動搞得如火如荼之時,有國民黨撐腰的葉振本又回到華縣,繼續擔任縣長。溫濟厚連夜和農協的成員開會,迅速組織起來,第二天又把葉振本趕出了華縣,這就是震驚一時的宣化事件。為了更好地團結群眾,不久之後,中共七里寺黨支部成立,溫濟厚被寄予厚望,出任黨支部書記。
宣化事件的爆發,徹底惹惱了國民黨陝西省政府主席宋哲元,他要求軍隊迅速介入,查辦華縣的農協,逮捕活躍在當地的工廠黨員。那些劣紳們聽到風聲,暗地裡勾結起來,連續向又組建起來的縣政府告狀,要求嚴懲溫濟厚等共產黨員。
1928年5月5日,華縣縣政府收到線報,得知七里寺小學正在舉行共產黨支部會議,於是派出一隊軍警,於當晚趕到七里寺,悄悄包圍了小學。隨著一聲鳴笛聲,軍警們突然撲進學校,堵住了各個出口,包圍了正在開會的共產黨員。經過一番槍戰後,溫濟厚、史卓生、肖成棟三名共產黨員不幸被捕,被關押在華縣監獄。
5月10日,在劉志丹等人的領導下,渭華起義爆發,在渭華建立起蘇維埃政權,打土豪、分田地,極大撼動了國民黨在陝西地區的統治。
然而在監獄內卻是另外一番場景。被關押後,溫濟厚十分自責,認為是自己的疏忽大意,沒有及時發現敵人的陰謀,導致黨組織遭到破壞,連累同志被捕。同時他表示,困難只是暫時的,不能背棄信仰,也不要放棄希望。在受審時,溫濟厚大聲呵斥反動分子,並說道:“我是校長,所有的事情都由我承擔,與他人無關!”
反動分子一方面安撫溫濟厚,一方面向溫家報信,表示只要願意拿出三百大洋,溫濟厚就能完好無損地回去。然而訊息傳到溫家,焦急的只有溫濟厚的父母和妻子溫曹氏,其他溫家人得知他被捕,高興得合不攏嘴,心想終於除掉了一個與地主、鄉紳對著幹的“禍害”。
由於沒有收到贖金,反動分子徹底露出了猙獰面目,他們再次提審溫濟厚,對他施以酷刑,將火紅的烙鐵燙在溫濟厚的胸膛上,逼他說出共產黨的秘密。溫濟厚疼得死去活來,但緊咬牙關,誓死不透露黨的機密。
敵人惱羞成怒,準備將溫濟厚押往西安執行死刑。曾和溫濟厚在一起工作過的劉志丹收到情報後,在華縣通往西安的道路上埋伏人手,準備解救這位受苦受難的同志。然而由於小人告密,計劃尚未實施,敵人就改變了主張,決定就地殺害溫濟厚。
5月29日上午,溫濟厚被押往刑場,執行死刑。臨刑前,溫濟厚高喊“共產黨是殺不絕的!”“共產黨萬歲!”英勇就義,年僅25歲。
在行刑現場,七里寺小學管理員溫志德目睹了溫濟厚校長犧牲的全過程。行刑結束後,他含淚把溫濟厚的遺體運回了溫家,並向溫曹氏道出了事情的經過。
此時的溫曹氏正在哄年幼的孩子睡覺,看到丈夫的遺體悲痛欲絕,當場暈倒在地。溫曹氏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晚上,她淚眼婆娑地向溫志德提出一個請求:孩子出生後,由於溫濟厚工作繁忙,一家三口從未拍過一張全家福。如今溫濟厚被歹人害死,為了彌補這個願望,希望最後再拍一張照片。溫志德含淚答應了溫曹氏的請求。
當晚,二人將溫濟厚身上的血跡擦拭乾淨,為他換上了一身體面的壽衣。第二天,二人又從縣城請來一位照相師傅,在村西頭的小廟裡,拍下了那張令人心碎的全家福。
溫濟厚犧牲後,溫曹氏思念丈夫,活在悲痛之中,感染了惡疾,於同年冬天病逝。
1958年,溫濟厚犧牲30年後,他被授予革命烈士稱號,毛主席親自簽發“烈士證”,告慰這位革命烈士的在天之靈。
在渭華起義紀念館內,有一行用319塊青磚鋪成的標語:同志們,趕快踏著先烈的鮮血前進啊!
黨史百年,紅色基因世代相傳,致敬革命先烈,紅色江山永不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