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五省總督孫傳芳在總督府大擺宴席。為了助興,他不僅請了京劇名角,還花重金邀請了武術名家褚桂亭做武術表演。
本來進行武術表演,對褚桂亭這樣的習武高手來說,就是小菜一碟。但是孫傳芳那種仗勢壓人、傲慢無禮的態度,卻讓他頗不滿意。因此輪到他出場的時候,只見他東倒西歪,一路搖搖晃晃。賓客見之,無不竊竊私語,都以為他已經喝醉了。
但讓人意外的是,孫傳芳看了一會後,卻突然大聲喝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說到褚桂亭,就得從他的習武之路說起。
1892年,褚桂亭出生於河北任丘鄚州鎮南關村,他家裡靠開大車店為業,算得上是地方上的小康之家。
河北民風彪悍,習武之風十分濃厚,特別是褚桂亭所在的任丘縣,一到秋冬季節,便吸引了河北、山東、湖北等地的各路好漢。他們雲集在此擺擂比武,好不熱鬧。
褚桂亭從小就看著武林好手們在擂臺上拳來腳往,十分威武。這給年幼的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讓他萌生了要成為一代武術宗師的宏大志願。
由於家境殷實,再加上父母也很支援褚桂亭學習武術,因此在他6歲的時候,父親就花重金,請了當地一名神拳名師教他練童子氣功。練了一年有餘,又接著練硬功夫。如此數年下來,褚桂亭的武術基礎已經打得十分牢固。
13歲的時候,褚桂亭又拜形意拳高手姜玉和為師。姜玉和在武林界名氣很響,由於他武功高強,被武林人排入“六霸天”之首。但當時姜玉和也是著名鏢師每天都要忙著護鏢,所以他無暇教褚桂亭學武。他看褚桂亭聰穎有悟性,功夫底子也打得牢固,因此認定他是個習武的好苗子,便把他推薦給了師爺李存義。
李存義在武林界有“單刀李”的名號,是個極了不得的武林大家。他的形意拳殺傷力極大,因此拜他學藝的人不少。但能得到他真傳的不多。不過,褚桂亭和李存義很是投緣,他在武術上不僅肯鑽研,而且練功的時候從不偷懶耍滑。李存義看到他這股學武的勁,頗有當年自己的影子,因此很喜歡他。所以,在教授武藝時,沒讓已經學成的弟子代勞,而是親力親為,不僅給他講解習武要點和精髓,而且還親自演練。
有名師一對一,褚桂亭又刻苦好學,因此他的武功精進很快。
有意思的是,就在李存義教授褚桂亭武藝時,八卦掌名鏢師陳德路也看中了褚桂亭這個好苗子。當時,陳德路與姜玉和同在一個鏢局,兩人關係親厚,生活不分彼此。所以陳德路對褚桂亭很熟悉,知道他人品端正老實。於是陳德路與姜玉和一商量,乾脆也把他收為徒弟,教他八卦拳。
當時雖說練武之風十分興盛,但門派之爭也十分激烈。像這種兩師爭著教一個徒弟的現象,還從來沒有過,因此這件事一度傳為美談。
不過,陳德路與姜玉和一樣,都是著名鏢師,由於名氣大,找他們護鏢的人也多,因此每天都有護鏢的任務。所以陳德鏢乾脆學姜玉和,把褚桂亭推薦給師父梁振甫,讓梁振甫教他八卦拳。
褚桂亭這下可美了,突然有兩位武術大家教授他兩門武林絕學,這可是行了大運了。他白天在李存義那裡學形意拳,夜裡就到梁振甫那裡學八卦拳。除此外,他還經常和師叔郝恩光等人在一起,研學武術奧義。
好在年輕,儘管褚桂亭白天黑夜地練功,但他從來不覺得累,反而練出了一身好力氣。
後來,鏢師於炳忠見褚桂亭忠厚,於是也把絕學醉八仙拳傾囊相授。在這些名師的調教下,到褚桂亭成年時,他在拳劍刀戟上,樣樣都十分精通,已然成為了武林界新生代的代表人物。
儘管跟著各門派老師學了不少武林絕學,但褚桂亭跟得最久的還是李存義。
師徒兩人不僅感情深厚,李存義還經常在出外交流武術的時候,把褚桂亭帶在身邊,讓他增長見識。還多次在武林好手們面前誇讚他,說:“夫形意、八卦之妙者,莫過此子。”
褚桂亭在經過其他老師的同意後,乾脆頂帖叩拜,從此做了李存義的關門弟子。
李存義在天津建立中華武士會後,吸引了不少武術愛好者前來學藝。由於國民政府正極力倡導“國富民強,強族強種”。而武術不僅能強身健體,還能抵禦外敵,因此國民政府非常支援中華武士會。
除此外,日本僑民與中國在日留學生,也極力建議中華武士會到日本開分會,以方便更多人能參與到學習武術的隊伍中來。
因此,在國民政府官員的安排下,中華武士會得到了一個出國考察的機會。
李存義年事已高,自然不方便遠行。於是,這個重任他就交給了他的愛徒郝恩光。
當時,褚桂亭正在武漢拜訪武術名師。得到訊息後,他便到河北與20多位師兄集合,準備一同趕赴天津為郝恩光送別。
本來,大家約定乘船到天津,但褚桂亭為了練功,決定徒步迴天津。他在和師兄們分手後,順著大清河一路行走,一路苦練形意拳中的崩拳和鑽拳。
等褚桂亭見到郝恩光時,已經是夜裡10點半的時辰,離郝恩光出行還有一炷香的時間。結果褚桂亭來不及說什麼送別的話,反而請求郝恩光把他一直想學的三合對刀教給他。郝恩光見他學武心切,只得隨便找了一把已經開過刀鋒的柳葉刀來,將三合對刀的打法,演練給他看,並將口訣教授給他。可見褚桂亭對武術有多麼的痴迷。
後來,褚桂亭還去四川、山東、湖北等地,尋訪名家高手,並拜師學藝。潛心苦練十數年,褚桂亭的武功已經登峰造極。許多武林高手,都已然成為了他的手下敗將。
名氣大了,也有很多煩惱。除了不斷有人來挑戰,還有軍閥以權壓人,比如孫傳芳。
孫傳芳是北洋三大軍閥之一,他請褚桂亭做武術表演的時候,正是他擔任五省總督的巔峰時刻。此時他不光手握十萬大軍,而且還主理五省行政事務,因此十分風光。
既然是大人物,自然不大看得起像褚桂亭這樣的武術好手,畢竟在那個年代,武藝再高,社會地位還是低賤。
所以,孫傳芳在邀請褚桂亭的時候,儘管出場費給得足夠豐厚,但褚桂亭卻不想與這些軍閥扯到一起,因此婉言謝絕。不曾想,孫傳芳竟以權奪人,褚桂亭這才只得登臺亮相。
在總督府的宴會上,一眾軍政要人少不了觥籌交錯,京劇名角也紛紛登場。輪到褚桂亭表演時,只見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態度站了起來,一路東倒西歪往舞臺上走去。再看他醉眼迷離,手腳搖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這是喝多了。一時來賓無不竊竊私語。
沒想到,褚桂亭的一番表演,竟惹得孫傳芳連連鼓掌並叫好不斷。這是為什麼呢?
原來,孫傳芳對武術頗為了解,所以他看出,這是褚桂亭在打醉拳。而且他還看出,褚桂亭的醉拳看似隨意,但招招攻防兼備,一套拳法打下來,不僅剛柔相濟,而且還行雲流水,頗為瀟灑。
褚桂亭沒想到孫傳芳竟然對武術的見地如此高深,一時他也改變了對孫傳芳的看法。所以他在高興之餘,又將雙手指插入八仙桌的邊緣,隨後輕輕一舉,便舉過了頭頂,而桌子上酒水和菜餚卻紋絲不動。
這可把在場的賓客們看得目瞪口呆。孫傳芳高興異常,豎起大拇指對褚桂亭連說,果然是名不虛傳的武術高手,今天我算開了眼界了!
儘管名聲大噪,但褚桂亭依然覺得自己的武藝還存在不足。所以在1926年,當他聽說“劍聖”李景林到杭州教授武當劍法時,他立刻從上海趕到杭州,頂帖叩禮,拜李景林為師。
本來,褚桂亭的武藝就已經非常精進了,跟李景林學了兩年武當劍法後,他的劍法又達到了“人中有劍,劍中有人”的境界。就連李景林見了都得意地說,褚桂亭把武當劍練活了,武當劍後繼有人了。
1928年,中央國術館在南京建立後,舉行過一場武術國考。一時全國各地的武林高手紛紛前來,都想透過比試奪得全國第一。
國民政府擔心比試過程中,由於門派之爭,會引發鬥毆流血事件,因此不光出動了荷槍實彈的軍警,而且還找來37名武林高手,負責維持現場秩序。這份名單中,褚桂亭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位,可見他當時在武林界的名氣。
1929年,褚桂亭憑著高超的武藝,被聘為浙江國術館教師。當時,李景林也在浙江國術館擔任副館長兼秘書長。
太極拳傳人楊澄甫到浙江國術館擔任教務長後,李景林就建議褚桂亭拜楊澄甫為師,學太極拳。然而褚桂亭卻嫌太極拳慢騰騰的,頗看不上眼。
李景林見褚桂亭如此,便讓他和楊澄甫進行比試,結果兩人打了數個回合,都難分勝負。最後,楊澄甫不得不使出太極拳裡的一肘功,這才打敗了褚桂亭。
褚桂亭這才知道太極拳的厲害,於是當下拜楊澄甫為師。而他這“先打再拜”的故事,再次成為了武林界的美談。
上個世紀30年代,可以說,褚桂亭幾乎學遍了天下所有成名武功,儼然已經成了一代宗師。
此後,先後擔任過軍校總教官及國民政府武術總教練等。董健吾就在那一時期,拜在他門下學習過形意拳。
抗戰時期,汪偽政府要人褚民誼也是一個武術好手。他為了推廣他自制的銅太極球和太極棒,以及他自編的一套太極操,找到了褚桂亭。奉上重金,要求褚桂亭為他做宣傳和推廣。但褚桂亭不為所動,只是淡漠地表示,這些玩藝,老百姓可玩不起,再說我很忙,沒功夫幫你宣傳。
褚民誼心有不甘。數天後,又把褚桂亭騙去幫他編太極拳書,遭到拒絕後,他一怒之下,把褚桂亭給軟禁了起來。
待夜深後,褚桂亭把門口的幾個守衛打暈後,施展輕功逃走了。
從那以後,褚桂亭便隱名埋姓,一直到抗戰結束後,他才重新回到人們的視野中。
解放後,褚桂亭為了發揚武術,不僅多次與王子平等武術名家進行武術表演。而且他還廣收弟子,將其一生所學傾囊相授。
不過,此時國家太平,武術的作用不再像民國時期了。因此學武的人也逐漸減少,這讓褚桂亭頗為焦慮。
1977年,85歲的褚桂亭走完了他坎坷而又傳奇的一生。據說他臨終前,還不停地念叨,武術的春天,什麼時候能夠再來。
現在,國泰民安,國家富強,武術的春天已經來到。可惜的是,一代宗師褚桂亭已經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