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解放軍報
96歲老戰士孫佑傑講述“濰縣團”戰旗誕生背後的故事—— 血染戰旗紅 丹心注筆鋒
秋日的煙臺,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我們一行三人從山東煙臺南站下車,帶著一面“濰縣團”戰旗前去看望老前輩孫佑傑,心情既激動又忐忑。
激動,是因為“濰縣團”是我們單位的前身部隊,能夠輾轉找到孫佑傑這位“濰縣團”戰旗的最初設計製作者,實屬不易;忐忑,是得知孫佑傑今年已有96歲高齡,他的身體狀況如何、關於戰爭年代的記憶是否清晰,都是未知數。
直到敲開孫佑傑家的大門,握住他那雙有力的大手,我們才確信這會是一次很有收穫的拜訪。面前的這位老人,目光炯炯,口齒清晰,慈祥的笑容讓人頓生親切之感。
“你是海博,你是劉歡,你應該是鴻宇吧!”孫佑傑看了看我們軍裝上的姓名牌,回頭指著牆上掛著的一張日曆,上面標註著“今日‘濰縣團’李鴻宇、劉歡、海博來訪”。
“我早就記下來了,就等著你們來!”孫佑傑熱情地把我們迎進家門。此行我們主要是希望從孫佑傑老前輩這裡瞭解一些當年製作“濰縣團”戰旗背後的故事。我們一拿出“濰縣團”戰旗,孫佑傑立刻面露喜色。“我記得這面旗子!當時華東局要給79團做獎旗,是我帶著3名女同志三天三夜沒閤眼,用針線在綢子上繡出來的。”
1948年初,解放軍在山東戰場由防禦轉為進攻。孫佑傑作為文工團美術組組長兼隨隊記者,見證了華東野戰軍第9縱隊27師79團攻克濰縣縣城的過程。
“1945年,我從老家山東文登入伍,進入膠東抗大學習。”孫佑傑說,參軍時他一心想上前線殺敵,立下的志向是“抗日上戰場,喜報傳故鄉。生要立大功,死就當英雄”,沒想到畢業時一紙調令,讓他成了抗大宣傳隊的一員。“領導說戰爭是一盤棋,各有分工,宣傳隊的工作是鼓舞教育官兵,同樣非常重要,我這才定下心來,決心發揮自己在文字和美術方面的特長,積極投身文藝宣傳工作。”
1948年4月,孫佑傑去主攻濰縣縣城的79團採訪。“當時部隊正在傳達學習中共濰北縣委給第9縱隊官兵的一封信。信中痛斥了國民黨軍佔領濰縣後抓丁搶糧、殘害百姓的種種罪狀,官兵們無不義憤填膺。文工團還給部隊演出了《血淚仇》等節目,官兵士氣高漲,紛紛表示一定要替受苦受難的濰縣百姓報仇。”
4月23日下午,聽說即將攻城,孫佑傑和另一名戰友選擇了一個便於觀察的掩蔽部位等待攻城展開。大約下午5時,總攻時刻到了。在200多門大炮、小炮的輪番轟擊下,濰縣北城門上矗立的高閣被掀掉了一半。天黑後,突擊部隊透過壕溝對矮牆和地堡群實施爆破,趁著硝煙瀰漫之際發起登城戰鬥。槍炮聲中,13米高的城牆頂端被炸開巨大的缺口,亂石碎磚堆成一個斜坡。79團8連突擊隊隊員踏著斜坡登城。一班班長王玉來第一個衝上城牆,帶領全班戰士擊潰敵人,繳獲1門六零炮和1挺重機槍。戰士張義德背後插著一面紅旗也上了城牆,紅旗上寫著“把勝利紅旗插上濰縣城頭”。不久後4連官兵帶著另一面紅旗從另一個突破口也衝上去,兩面寫有“把勝利紅旗插上濰縣城頭”的紅旗,高高飄揚在城頭相距不到百米的兩個突破口上。
攻上城牆不容易,守住突破口讓後續部隊源源不斷跟上更是難上加難。濰縣城牆高13米,底部厚近9米,頂部寬6米,加之日偽和國民黨軍多年“苦心經營”構建的堅固防禦體系,當時被稱為“魯中堡壘”。如果不能鞏固和擴大城牆突破口,就會被敵人重新封死,後續部隊上不來,攻城就會前功盡棄。因此,一場你死我活的爭奪戰在城牆上展開。午夜時分,5連也登上城牆。但敵人知我登城人少、陣地小,彈藥也快打完了,對我反擊的炮火更加兇猛。危急時刻,上級決定打破過去夜間攻城的慣例,令後續部隊不惜一切代價白天攻城。
孫佑傑告訴我們,他永遠無法忘記官兵們踏著鮮血前進的那一幕。
“攻城官兵一批接著一批,冒著敵人的瘋狂掃射和城牆兩側敵人的火力封鎖,拼命爬過被炸開的城牆豁口。登上城牆後要入城作戰,城牆離地面有十幾米高,梯子只有七八米長,5連官兵剛開始還是攀著梯子下去,後來梯子炸沒了,他們就直接往下跳,好多戰士因此負傷,醒過來後爬著繼續參加戰鬥……”講到這裡,孫佑傑撫摸著桌上的戰旗,沉默了好一會兒。
濰縣戰役是解放戰爭時期解放軍在華東戰場上的第一個城市攻堅戰,是華東軍民進入戰略反攻後取得的一次具有重大意義的勝利。1948年5月8日,中共中央華東局、華東野戰軍總部頒佈嘉獎令,授予第9縱隊27師79團“濰縣團”榮譽稱號。因為第9縱隊要召開表彰大會,授予79團“濰縣團”戰旗,孫佑傑緊急受命,設計出“濰縣團”戰旗,帶領3名女同志一連3個晝夜沒有休息,用針線在紅綢子上縫製。孫佑杰特意在戰旗上設計了一個高大的城牆剪影,寓意79團在濰縣戰役中首先攻破濰縣城牆,為全殲守敵、奪取勝利立了首功。後來,孫佑傑還用“土電影”宣揚了那場戰役中的英模事蹟。
“土電影”是孫佑傑自己發明的。戰爭時期,部隊文化生活比較單調。如何讓戰友們的精神生活多一點色彩,孫佑傑一天到晚都在琢磨。受當地皮影戲的啟發,他萌生了製造幻燈片的想法。但當時封鎖嚴買不到幻燈機,也難以找到相關材料。孫佑傑想,“土電影”就要在“土”字上做文章。一天晚上,他找來一個放大鏡固定在硬紙殼上,再用煤油燈光照射,牆上映出了類似幻燈片的畫面。在膠東抗大修械所工程師的幫助下,他們用鐵板做原材料,以汽燈為光源,經過反覆試驗自制了一臺幻燈機。孫佑傑緊接著還研究出同時放映一靜一動兩幅幻燈片的方法,可以表現飛機在天上飛、汽車在公路上跑的畫面。這種土辦法讓膠東抗日根據地的軍民看上了“電影”,孫佑傑一時成了名人。雖然沒當上殺敵英雄,但憑藉發明創造,他被評為膠東抗大模範工作者。
後來,孫佑傑作為志願軍27軍《勝利報》的戰地記者參加抗美援朝,在炮火連天的陣地上寫出許多生動感人的新聞作品,還利用自己的美術特長,創作了不少反映志願軍官兵英勇作戰的版畫作品。
1979年,孫佑傑轉業到山東煙臺一家報社工作,繼續從事自己熱愛的新聞報道工作。離休後他筆耕不輟,撰寫了多本反映抗美援朝戰爭的著作,出版了《膠東老兵戰地情》《紅色基因代代傳》等作品,以一腔赤誠表達愛國熱忱。
“我是戰爭的倖存者,每次想到戰友們在戰場上流血犧牲的悲壯場面,就想著一定要把他們的英勇事蹟寫下來,讓更多的人知曉。”孫佑傑捧起“濰縣團”戰旗鄭重地交給我們,“我雖然離開了部隊,但還是一名老兵,一直關心國防和軍隊建設。希望你們作為‘濰縣團’的傳人,傳承和發揚人民軍隊的光榮傳統和優良作風,繼續高擎起‘濰縣團’戰旗。”
李鴻宇 劉 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