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你是哪根兒蔥」/《中國鄉村》雜誌2020年作品

中鄉美文化

2020-05-25

你是哪根兒蔥（散文）

文/王德明

“你是哪根兒蔥！”在我的老家，這句話是一句很平常的罵人話兒，充滿了敵意、蔑視和侮辱，完全是因為人們對最卑賤的東西不屑。

蔥就是這樣一種最卑賤的東西。

在墨爾本的超市裡，大多都是賣圓蔥的，大蔥很少，且價格較貴。準確地說，超市裡的蔥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小蔥或嫩蔥，算不得大蔥。

女兒今天買了一把蔥回來。

我把蔥葉包了餃子，蔥白留下來炒菜，蔥根就栽在了陽臺的花盆裡。只幾天的功夫，整個兒陽臺就盎然出一派“秋意”來。之所以說是一派秋意，完全是因為前幾天剛剛改過了夏令時，已經進入了深秋。

墨爾本這個地方有點兒怪。

夏天的時候，植物並不怎麼蓬勃，而到了秋天，卻開始茂盛起來，顏色也開始變得鮮豔，倒是如同國內的盛夏。

在我的老家，一般都是在秋天種蔥，以幼苗越冬；第二年夏天定植，冬前收穫，窖藏或露天越冬；第三年春天抽薹開花，夏天採收種子。也可以在立夏前後，採用平畦叢栽或縮小行株距的辦法栽種秋蔥，定植後當年收穫，亦可越冬後作為早春的羊角蔥供應市場。羊角蔥是春天最美的食物。

那一年的春天，我和東風到山裡去打雀兒，下午時分才回來，沒有任何吃食。一根羊角蔥就著金黃色的玉米麵大餅子，整個房間裡盪漾著天下最美的誘惑，至今回想起來還津生不止。

羊角蔥是最普通的一種蔬菜，玉米麵大餅子也是最粗陋的一種食物，然而它們的結合卻成了我心中最為聖潔的味道。

文革後，我到省裡讀書。

當時還是計劃經濟模式，每個學生每個月供應糧食30斤。學校吃桌餐，每組一桌。我們組十個人，六女四男。午餐和晚餐都是大餅子，女同學看到我吃不飽，就把吃不了的大餅子送給我吃。恍惚之中，金燦燦的大餅子變成了一本本的教科書，我一直以為是女同學的大餅子幫我完成了學業。

幾十年過去，直到現在我去早市還要經常買一些玉米麵的大餅子，我總是懷疑他們的做法上存在著問題。

羊角蔥蘸大醬，大碴粥，恐怕是當時條件下春天的最佳搭配。因為，春天給羊角蔥注入了大蒜素、二烯內基硫醚、纖維素等各種營養，這些物質會刺激胃液的分泌，有助於食慾的增強，促進食物的澱粉及糖質變為熱量，可以增強免疫力。特別是羊角蔥各種維生素的合理搭配，能有效促進荷爾蒙分泌，調節整個機體生理和器官的功能，從而達到“滋陰壯陽”的目的。所以，在民間流傳著“一棵蔥十分鐘”的俗語。

定植以前，蔥都是作為一種嫩蔥供應市場的，是一種營養豐富的時令蔬菜，最普通的吃法就是小蔥拌豆腐。

小蔥拌豆腐是民間最著名的一道菜，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卻又家家吃家家味道不一樣。小蔥拌豆腐的原料是非常講究的，小蔥要定植前的，豆腐要滷水點的，油要手榨大豆的，而且只能是生的。那時候，日子很紅火，生活很窘迫，特別是春天。俗話說，好過的年，難過的春，主要是指沒有可食用的蔬菜。因此，小蔥拌豆腐就成了餐桌上的一道風景。解小東唱過一首叫《中國娃》的老歌，其中最著名的一句就是：“最愛吃的菜是那小蔥拌豆腐，一青二白清清白白做人不摻假”。

清清白白的“小蔥拌豆腐”精神是我們這個民族做人的底線。

在那個火紅的年代，冬天是沒有什麼新鮮蔬菜吃的，過冬的蔬菜主要是窖儲。

大蔥也是一種主要的蔬菜，不用窖儲，秋天買回後放在院子裡曬乾就可以了，用時提前一天拿到屋裡緩一下就成。

大蔥的這種品質非常值得我們尊重，不管什麼樣的艱難困苦，只要溫度能讓生命存活，它就能恢復鬥志燃燒自我。大疫當前，蒼天給大蔥注入新的靈氣。大蔥能不能抗疫，目前尚無人知曉，至少它是一種能夠增強免疫力的食物。既然新冠肺炎患者的症狀之一是食慾不振，那就採用食補的辦法，多吃一些以蔥為原料的食物，或許對抗疫有作用。

陽臺上的蔥，已經一尺高。

墨爾本的秋陽裡，我感覺到的溫暖，卻是來自於中華文化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