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二姐之死,是《紅樓夢》中描寫的最詳細的一場悲劇,僅僅半年多的時間,那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便在精神、物質雙層折磨之下走向了絕路。最終,當她腹內的男嬰被打掉時,她人生的最後一絲希望徹底消失,唯有吞金自盡,了卻一生。
可以說,導致尤二姐之死最直接的原因,不是別的,正是那個打掉其腹內嬰兒的胡太醫。而在原文中,更有一個細節,讓人難以捉摸。
醫生要大膽,須得請奶奶將金面略露一露,醫生觀觀氣色,方敢下藥。”賈璉無法,只得命將帳子掀起一縫,尤二姐露出臉來。胡君榮一見,魂魄如飛上九天,通身麻木,一無所知。
作為太醫的胡君榮,在面對尤二姐時,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反應?他的震驚背後,究竟包含了什麼?
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們有必要弄清楚這個胡太醫。在《紅樓夢》中,胡太醫並非第一次出現,在晴雯生病期間,第一個為她看病的,就是胡君榮。
晴雯因為受涼感冒,按賈府的舊例,原本需要回家去治療。只是因為寶玉的庇護,因此讓她留在了怡紅院,並悄悄地,讓下人請來了太醫。
既然入了太醫這個行列,其醫術,自然是出色的。在下人的帶領下,胡太醫進入了怡紅院,為晴雯細心的把了脈。隨後,同下人詢問了幾句,開了藥方。
那大夫方診了一回脈,起身到外間,向嬤嬤們說道:“小姐的症是外感內滯,近日時氣不好,竟算是個小傷寒。幸虧是小姐,素日飲食有限,風寒也不大,不過是血氣原弱,偶然沾帶了些,吃兩劑藥疏散疏散就好了。”說著,便又隨婆子們出去。
晴雯是怡紅院裡的大丫鬟,而怡紅院,又是寶玉的居所,其房間的奢華,自然非比尋常,我們從胡太醫將晴雯錯認為小姐這一點可以看出。他確實是新進入太醫院的,對賈府這樣的豪門之家,還很陌生,比不了常年為賈府眾人看病的王太醫。
賈寶玉這個公子哥,對晴雯非常關心,因此,胡太醫開出的藥方,他特意看了看。只是,當看見藥方中有積石、麻黃這樣的虎狼藥時,非常震驚,大罵他是庸醫。
寶玉看時,上面有紫蘇、桔梗、防風、荊芥等藥,後面又有枳實、麻黃。寶玉道:“該死,該死!他拿著女孩兒們也像我們一樣的治,如何使得!憑他有什麼內滯,這枳實、麻黃如何禁得!誰請了來得?快打發他去罷!再請一個熟的來。”
從賈寶玉的言語中,我們可以看出,對晴雯的病,胡太醫看的其實並沒有問題。只是他所開的藥方,沒有從賈府丫鬟這樣一種嬌弱的體質出發,所開的藥,後勁大了點。
因此,從他為晴雯看病中,我們可以看出,胡太醫對賈府並不熟悉,但也並非真的是庸醫。
在此,我們還需要注意一個問題,那就是賈寶玉處理胡太醫的方法。他並沒有明確指出他開的藥方有問題,反而是給了豐厚的銀兩,打發他走了。如此一來,胡太醫對所開的藥方不適合賈府丫鬟這一點,根本一無所知,又得了這麼大的好處,或許還會沾沾自喜。
而隨後被邀請來的王太醫,在看完晴雯的病後,是否將這件事告訴胡太醫了?我們同樣一無所知。
因此可以說,胡太醫第一次為賈府中的丫鬟晴雯看病,雖然以失敗告終了,但他本身,並沒有受到任何的警示或者說是提醒。
然後我們再來看看胡太醫為尤二姐看病。
胡太醫為尤二姐看病,同他為晴雯看病又有區別。其主要的區別在於兩點。
第一:晴雯是丫鬟,而尤二姐是主子。
胡太醫為晴雯看病,身邊只有老嬤嬤等人,賈寶玉並不在場;但他為尤二姐看病時,賈璉是守在她的身邊的。以他第一次來賈府經驗,他自然明白,這一次所看病的物件,並非丫鬟,而是主子。
第二:胡太醫為晴雯看病,一本正經,只把了脈;但為尤二姐看病,卻要求的非常過分。
在封建社會,男女大防是基本的常識,即使太醫給女子看病,同樣需要注意,比如賈母病了,王太醫為賈母看病,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最後,還是因為賈母的不在乎,才掀開了簾子。
對於這一點,相信胡太醫是清楚的。畢竟,他在為晴雯看病時,正是如此做的。
寶玉便走過來,避在書架之後。只見兩三個後門口的老嬤嬤帶了一個大夫進來。這裡的丫鬟都回避了。有三四個老嬤嬤,放下暖閣上的大紅繡幔,晴雯從幔中單伸出手去。那大夫見這隻手上有兩根指甲,足有三寸長,尚有金鳳花染得通紅的痕跡,便忙回過頭來。
連看到晴雯的指甲,他都懂得忙回過頭。然而,到了為尤二姐看病時,他為何會特意要求?要親眼看看病人呢?這符合規矩嗎?
因此,從上面這兩點我們可以看出,胡太醫為尤二姐看病,有太多不同尋常的地方。明白了這樣的不尋常,或許我們才能真正體會出他對尤二姐外貌的震驚。
胡太醫為尤二姐把脈後,下的定論是體弱需要大補,即使是賈璉一再強調,應該是喜脈,他依然不為所動,尤其是看了尤二姐的面容後,更加堅定了這一點。
作為一個太醫,對是否是喜脈的診斷,絕非難事。因此,我們可以看出,胡太醫為尤二姐看病,從一開始,就沒有懷著真心。
特意強調要看尊容,一再堅持不是喜脈,需要大補,他的所作所為,顯然丟失了作為一名太醫的醫德。
而究竟是什麼?導致他如此呢?自然是財富,是利益所驅。
王熙鳳借刀殺人,鐵了心要治尤二姐於死地。尤二姐腹內懷有男嬰,經常性的嘔吐,作為服侍她的丫鬟善姐,自然清楚。而善姐,正是鳳姐一手安排的。
如此一想,我們不難明白,胡太醫誠心打掉尤二姐腹內的男嬰,是誰主使的了;同樣,我們也不難明白,胡太醫見到尤二姐的外貌後,為何會魂魄如飛上九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