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社會上飲酒之風盛行。周煇《清波雜誌》卷6說:“今祭祀、宴饗、饋遺,非酒不行。田畝種秫,三之一供釀財曲糵,猶不充用。”這種現象的存在並非偶然,而是有它深厚的社會基礎。
眾所周知,宋代開國史上有“杯酒釋兵權”的動人故事。建隆二年(961)七月,宋太祖趙匡胤為了加強專制中央集權,遂與大臣趙普一起策劃了迫使各地禁軍將領交出兵權的歷史事件。先由宋太祖在宮中設定盛大酒宴,款待石守信、王審琦等一批高階將領。然後在他們酒興正濃之時,趙匡胤屏退左右,給他們講了一段自己的苦衷:我不是大家幫忙出力,坐不上皇位。因此,我對大家的功勞銘記在心。然而當天子亦不容易,還不如當一方諸侯的節度使快樂。說句心裡話,我沒有一個晚上能夠踏踏實實地安枕而臥的。
大將石守信等忙問其原因,趙匡胤解釋說:其實是不難理解的,誰不想做皇帝呢!石守信等人聽了趙匡胤的這話,都極度惶恐不安,急忙跪下叩頭說:陛下為什麼還要說這話?今天命已定,誰還敢有異心?趙匡胤回答道:有的。你們雖無異心,但誰能保證你手下的人想要榮華富貴,一旦以黃袍加你們身上,你雖不想造反,但能做到嗎?
於是,赴宴的幾位高階將領只好向趙匡胤請求“可生之途”。趙匡胤安慰大家說:人生如白駒過隙,所為好富貴者,不過是想多積一點金錢,能夠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使子孫後代不至於貧窮。你們何不釋去兵權,到地方上去做大官,或者買一些好的田地、房子,為子孫立永遠不可動之業,家中多置歌兒舞女,天天飲酒相歡,以終天年!我現在與大家約為婚姻,從此君臣之間可以做到兩無猜疑,上下相安,這不是一件好事嗎!”就這樣,趙匡胤在酒宴上不費血刃就將各位高階將領的兵權全部集中到自己手中(《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此外,趙宋統治者為了增加財政收入,攫取豐厚的酒利,也極力鼓勵人們飲酒取樂,於是飲酒之風大行於世。
宋人的飲酒方式和方法五花八門,有所謂囚飲、巢飲、鱉飲、了飲、鶴飲、鬼飲、牛飲,又有對飲、豪飲、夜飲、晨飲、轟飲、劇飲、痛飲、晝夜酣飲等等名目。
大臣石延年磊落奇才,知名當世,氣貌雄偉,飲酒過人。他特別喜歡豪飲,並與嗜酒的平民百姓劉潛結為知心的朋友,時常在一起比賽酒量,可謂棋逢對手,不相上下。聞京師沙行王氏新開酒樓,遂與劉潛一起去飲酒。兩人對飲終日,不說一句話。酒樓老闆王氏可以說是見多識廣,見過的酒鬼可以說是成千上萬,但他覺得這兩人的酒量非常人可比,是有特異功能的人,因此另眼看待,令上獻上好菜、水果,換上更好的酒。兩人見後,還是飲啖自若,傲然不顧。到了晚上,兩人還沒有喝醉,相揖而去。第二天,京城喧傳王氏酒樓昨天有二位酒仙光臨。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人們才知這兩位“酒仙”是石、劉。他通判海州時,劉潛曾去看望,石延年早早在石闥堰的地方迎接,然後與其劇飲,喝到半夜,帶去的酒也快要喝光了,他看到船中還有醋鬥餘,於是將其傾入酒中一併飲。到了第二天早晨,帶去的酒和醋都被他們兩人喝光了。
石延年飲酒時還時常別出花樣,史載他每與客人痛飲,披著頭髮,赤著腳,戴著刑具而坐,自稱為“囚飲”。關在木杪裡飲,稱為“巢飲”。以草把自己捆起來,把頭頸伸出來飲,飲好後再將頭頸縮回去,稱為“鱉飲”。總之,他飲酒花樣百出,沒有一天不醉的。仁宗皇帝愛惜他的才能,曾對大臣們說,希望他能戒掉酒癮。石延年知道後,因此不飲,竟成疾而死(以上參見沈括《夢溪筆談》卷9《人事一》、歐陽修《歸田錄》卷2)。
宋人飲酒非常講究環境的選擇,良辰美景、歌舞音樂等都是酒徒們極力追求的。燕王(即宋太祖次子趙德昭)喜歡坐馬桶,坐上了以後則久久不起來,肚皮飢了,就在馬桶上飲食,往往乘興讓樂師在他面前奏樂,酣飲終日(歐陽修《歸田錄》卷2)。江鄰幾喜歡飲酒、鼓琴、圍棋,他通判廬州時,有酒官善琴,因工作的原因不得外出,於是江鄰幾天天上門去請他一起飲酒(《宋人軼事彙編》卷9引《詩話總龜》)。劉改之得一妾,非常喜歡。史載他赴京考試,在道上曾賦《天仙子》,每夜飲,輒使小童歌唱。至建昌,遊麻姑山,也是多次唱這首歌,以至聽得落淚。二更後,有美人執拍板來,願唱一曲勸酒,即賡前韻說:“別酒未斟心已醉,忽聽陽關辭故里。揚鞭勒馬到皇都,三題盡,當際會,穩跳龍門三汲水。天意命吾先送喜,不審君侯知得未?蔡邕博識爨桐聲,君抱負,卻如是,酒滿金盃來勸你。”劉改之聽後大喜,遂帶著她一起赴京,結果高中榜第,被任命為荊門教授。
在宋代,陪酒現象極為普遍,這在文人士大夫階層中尤其如此。周密《齊東野語》卷2《張功甫豪侈》就對此做了詳細的記載:張鎡字功甫,號約齋,為循忠烈王諸孫,擅長寫詩,一時名士大夫無不與其交遊。他家的園林、聲妓、服玩之麗甲天下,曾於南湖園作駕霄亭於四枝古松之間,上面用非常粗大的鐵索聯結在一起,空懸在松樹的半身。每當風月清夜,他便與客人自梯子爬上去,飄搖雲表,真有一點挾飛仙、溯紫清的味道。
王簡卿侍郎曾赴其牡丹會,回來後對大家描述此會的情景:眾位來賓到齊後,坐在一個虛堂中,裡面寂無所有。突然之間,有人問左右說:“香已發未?”回答說:“已發。”於是命把簾捲起來,異香從裡面傳出,鬱然滿座。接著,數位歌女捧著酒餚、吹著笛子,次第而至。別有十位穿著白衣的名姬,凡首飾、衣領皆是牡丹圖案,頭上插著照殿紅一枝,執板奏歌侑觴。歌罷,樂作乃退。於是再將簾子垂下,大家紛紛談論著剛才的感受,不久,香再起,再像前面一樣捲簾。有另外十名歌女易服與花而出,大抵簪白花的則衣紫、紫花則衣鵝黃、黃花則衣紅。這樣大家飲了十杯酒,歌女們的衣服和花也換了十次。她們所唱的歌,均是前輩牡丹名詞。等到宴會結束,上百名唱歌和彈樂的歌女一起列行送客。燭光香霧,歌吹雜作,使客人都有一種恍然仙遊的感覺,美不可言,終身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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