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認為雪地抽柴的女孩子是黛玉的化身,但我不同意這觀點。
這個女孩子,據劉姥姥說,是“小姐知書識字,老爺太太愛如珍寶。可惜這茗玉小姐生到十七歲,一病死了”。“知書識字”,父母“愛如珍寶”這兩項,和黛玉非常切合。“十七歲一病死了”,則預示黛玉也將十七而夭。
《紅樓夢》中,這類的預示太多了。齡官的深情而薄命預示黛玉,晴雯“黃土隴中我本無緣,茜紗窗下卿何薄命”也預示黛玉,“慧紋”的作者、十八而夭的慧娘也預示黛玉。十七、十八倒不用糾結細節,總之是未婚而逝。
茗玉在早夭這一點上,與黛玉的命運符合。問題是黛玉死了就死了,或魂消魄散,或回到靈河巖上三生石畔做她的絳珠草,總之不會陰魂不散地插足寶玉婚姻。——寶玉懷念她是寶玉的事,黛玉自己絕不可能像《飛狐外傳》裡的袁紫衣一樣,千里跟蹤胡斐與程靈素,一看到人家有親近的可能性就驚鴻一現,還要時時表白“我和他不可能,你們在一起是我的心願”,像“綠茶女表”一樣令人生厭。
而茗玉小姐呢,死後還“時常變了人出來,各村莊店道上閒逛”,還要到劉姥姥家院子裡抽柴烤火呢。這樣煙火塵泥,哪裡是黛玉“超逸”的做派?
我認為茗玉預示著巧姐。當初茗玉的父母“愛若珍寶”,巧姐的父母當然也是的;“如今日久年深的,人也沒了,廟也爛了”,賈璉夫妻暌離,家破人散;茗玉雪下抽柴,巧姐也飢寒交迫,無以自存。
劉姥姥恰好見到了巧姐的窘境,正如隔窗看到茗玉抽柴一樣。
“仗義多出屠狗輩”。偏偏是村婦劉姥姥,援救了失去庇護的巧姐。
至於寶玉對茗玉的關心,只是出於他對異性的普遍善意,和襲人表姐妹、村裡的二丫頭沒有什麼區別。再就是引出黛玉的妙語“雪下抽柴,還更有趣兒呢”,表現出她對寶玉的深刻知己:寶玉只是“悶的心中籌畫”,黛玉卻已經熟知了他的心事。
但是茗玉的雪下抽柴的傳奇,與黛玉的悲劇是另一個路數。她們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