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正操作為叱吒風雲的一代名將,驚天地泣鬼神的業績廣為世人傳頌。
然而,與他並肩戰鬥出生入死,共同生活了半個世紀之久的妻子劉沙又有多少人知道呢?
呂正操正式開始追求劉沙是在1941年,當時冀中軍區召開高階幹部擴大會議,會議決定,在黨校高階幹部學習班結業的劉沙留在冀中區,擔任婦救會宣傳部副部長。
劉沙23歲,一身粗布軍裝卻掩蓋不住其靈秀而矯健的秋野紅高粱似的丰韻與神采。
會議即將結束,冀中區黨委書記黃敬讓人捎給她一張條子,寫著10個字:“老呂想追你,望找他一談。”
老呂,即呂正操司令,接到條子的劉沙有些迷惑:呂司令37歲,彼此相差14歲,這怎麼可能呢?
條子到手不久,剛好又碰上黃敬,他笑著對劉沙說:“老呂不直接找你,是怕挨踢呀!行不行,你總得給個面子,找他當面談談嘛。”
劉沙對呂正操司令員並不陌生。呂司令和一些首批參加工作的女幹部都很熟悉,彼此毫無拘束,他時常幽默地恭城冀中婦救會主任趙亞平為“趙司令”。
沒見到婦救會的幹部往往意味深長而風趣地說:“”趙司令手下的女將都是開國元勳,可不敢得罪呀!
呂司令很尊重女同志,對婦女幹部熱情大方,言談率真。
可真要和他談情說愛,劉沙認定不可能,但是礙於黃敬、範瑾夫婦的情面,也應該尊重對方,所以決定主動找到呂司令當面談清,直接表明自己的態度。
當晚,劉沙到婦救會,向白芸彙報些事,並宣告自己決不願找“大官”。
白芸笑了:“不想找也該去一趟當面說清呀,你要根本就不去,架子太大了些吧!何況呂司令還從來沒因這事開口找過誰呢!”
白芸是現任婦救會主任,也是早年戀愛結婚的過來人,劉沙一向信賴她,把她視為“孃家”的主事人。
劉沙究竟是受過兄嫂家庭民主的教育薰陶,性格比較開朗大方,對婚戀問題有自已的獨立見解。
又是已過23歲的成年人。她在婚姻問題上要求平等互助,自由自在,不想高攀。所以她能面對現實,自信、果斷、坦然。
第二天下午,呂正操司令員在大會上作完總結報告,散會後,劉沙對呂正操提到,吃過飯後會去找他聊一聊。
傍晚,劉沙徑直來到呂正操司令員的房間。呂正操見她進來,從容鎮定地說:“請坐,我們隨便聊聊,相互瞭解一下吧。這事,誰都不能勉強誰。”
劉沙開門見山:“我認為咱倆不可能。因為跟大人物在一起,我受不了拘束,距離太大,我不習慣,恐怕合不來。”
呂正操笑了笑,沒吭聲。
兩人開始講些大道理,從馬克思主義的戀愛婚姻觀點,講到馬克思和燕妮的愛情。
接下來,進行鬆緩的自由交談,從《安娜·卡列尼娜》到《家》、《雷雨》中的愛情婚姻悲劇,聯絡到各自對愛情婚姻的看法。
兩人取得的共識是:男女雙方必須是平等相待,互相尊重,互相信任,有所幫助,夫妻間應坦率,無保留,才能逐步加深理解,增進愛情,來不得半點勉強。
事實上,呂司令在莫逆之交的親密戰友黃敬的幫助下,對劉沙的家庭、性格、政治思想以及在黨校前後兩期的學習表現已有全面瞭解。
他是胸有成竹。眼下就看和倔強、自信的劉沙的思想感情能否談得攏,能否得到互相理解和信任。
劉沙沒料到這位舊軍隊出身的司令員竟讀過那麼多的文學名著,並通曉馬列主義婚戀觀,恰似同窗好友在談天說地。
這是劉沙參加革命,甚至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對婚戀問題談得如此廣闊、透徹,這深深吸引和感動了劉沙。
使她感到僅從求知慾和探索人生也該繼續談下去。第一次見面就談到深夜。最後呂司令開玩笑地說:“距離嘛,總有一點兒,身後、門前總有個警衛員,怕你不習慣。”言罷兩人會心地一笑。
後來劉沙去找黃敬,瞭解呂正操的婚史,生活作風及其對愛情的真實態度。
因為她意識到正是黃敬刻意安排了這一切。同時,他也是代表黨組織的,自然要對雙方負責,說實話。
劉沙對黃敬是很尊重的,相信他的話,由此更加深了對呂正操的信賴和感情。
後來遂下決心,徑直找到區黨委組織部長劉亞球,徵求黨組織的意見,他當即表示同意,並叮囑劉沙:“老呂是很有威望的領導幹部,結婚後要注意影響。”
“我決不會拖後腿找麻煩。”她的回答鄭重有聲:“請組織放心!”
但他們並沒有立即成婚,因為呂正操司令員這一級的高階幹部的婚事,尚需中央軍委和中央組織部批准。
1941年底,中央軍委和中央組織部朱德總司令和彭真來電,同意結婚。
劉沙自己也不會想到,之後越來越多的接觸,讓她漸漸對這個男人有了越來越多的愛慕之情,兩人的感情也越來越深。
1942年元旦,二人的婚禮在冀中軍區司令部舉行。
至此,24歲的劉沙再也不是孤身一人的姑娘了,她自信終於得到一位完全可以信賴的終身伴侶。
婚後四個月,日本鬼子對冀中進行“五一大掃蕩”。幹部分散下去堅持鬥爭,劉沙分散到深縣農村。
一次,劉沙化裝成農婦躲在野外墳地裡,恰遇一隊日本騎兵,用刺刀逼住她:“什麼的幹活?”
劉沙與同行的一位老太太同聲回答:“良民的上墳。”應付了過去。
又有一次,劉沙住在一村幹部家,日本鬼子突然包圍了村莊,劉沙來不及轉移,就打扮成這家的主婦坐在炕上紡線,炕邊放著剪刀用以防身。
進來一個鬼子,動手拉她,她舉起剪刀並情急地用日語怒斥,說是要找他的長官,日本鬼子一下愣住了,劉沙乘機跳下炕去,自如地抱起房東另一間屋裡熟睡的嬰兒。
這麼漂亮迷人的花姑娘,日本兵不甘心放手,又跟了過來,指著嬰兒問:“你的小孩的有?”
劉沙憤憤地說:“我的小孩大大的有!”正在這時,集合哨響了,日本兵才悻悻地跑出去了。
稍後一會兒,房東一家子女人都哭著回來。大嫂見劉沙抱著孩子安然自若,驚奇地說:“還是你有主意,膽大,命大!”
劉沙平靜地說聲:“多虧孩子救了我!”
在多次被敵軍包圍時,強行召叢集眾開會,劉沙堅持不出面,總是和帶孩子的老年婦女留在家裡做針線、抱孩子,事先約定好親屬稱呼。
她多次在群眾的掩護下,化險為夷,不時出現戲劇性的場面。
當年確是將生死置之度外,同志們被敵人衝散,得以生還重逢時,都親暱地說聲:“你還活著吶!”往往把這些與敵周旋中戲劇性的驚險作為笑談。
當“掃蕩”被粉碎,夫妻相逢時,呂正操高興地問:“你還活著吶!”
劉沙笑著,淚水止不住地從眼眶流出來。劫後餘生,兩人緊緊擁抱著,悲喜交集。
經向區黨委黃敬報到後,即決定她隨軍區司令部行動,因為劉沙所在單位的婦救會還沒人回來。
稍事休整後,呂正操還要帶領軍區領導機關及警衛部隊穿過敵偽區,向太行區轉移。
當時劉沙已有身孕七個月,不便再隨大部隊行動,遂決定她和政治部一位女同志侯寓初相伴,化裝為友軍家屬,通知敵工關係護送過封鎖線,到太行區再歸隊。
9月間到達十八集團軍總部駐地麻田。10月下旬,敵軍對太行地區開始大“掃蕩”,呂正操司令員當即離開總部,率部向晉察冀轉移。
這時劉沙已到預產期,只好留下,由總政保衛部長楊奇清自選派敵工幹部餘振聲,送劉沙前往敵佔據點分娩,還派一位年長的婦產科白醫生同行。
令劉沙感到興奮的是,經過顛沛流離、驚恐飢寒的九個月生下的嬰兒還算健全,真是慶幸!
她決心親自把他撫育長大,不管面臨多少艱險、困難,她都要盡到母親的天職。
太行山區本來就極貧困,再加之戰爭的掠奪,日寇的“三光”政策,更是雪上加霜,苦不堪言。
劉沙母子、白醫生和王大媽四人在火炕上,好歹還能有一小片棲身之地。
食物就罕見了,菜粥、糠窩窩,根本不足以填飽肚子。
劉沙產前長途奔波已是疲憊不堪,缺少營養,嬰兒全靠母乳餵養,終日虛弱無力。
更為嚴重的是,他們所在的村子是敵人的“愛護村”,日偽漢奸隨時都會來,讓人提心吊膽。一旦真實身份暴露,後果不堪設想。
後來劉沙回憶起這段往事,仍心有餘悸:
“經常餓得發慌,偶爾就著開水吃塊幹蛋糕,煮個雞蛋這便是唯一的營養補充。我當時就是生死由天,全靠白醫生一人照料。她實在太辛苦了,除了護理嬰兒,還要照顧我,真是太難為她了。還有素味平生的王大媽,我永世都忘不了她們的恩情。”
劉沙終於回到野政機關駐地,恰好最後一個警備旅整裝待發,去晉察冀根據地的冀中軍區機關。
經過一個月翻山越嶺的行軍,她和孩子終於平安到達了晉察冀邊區的阜平縣溫塘村。
同志們聞訊,紛紛前來探望,呂正操司令員微笑著,看同志逗兒子,看他們把嬰兒高高舉起。
他慶幸妻子不遠萬里把兒子帶到自己身旁,讓他實實在在飽嘗做父親的寬慰與親情。
呂正操司令員的堂弟呂東趕來,端詳孩子,衝著呂正操用濃重的鄉音呼喊:“大哥!咱們有兒子嘞!”
圖丨呂正操任東北鐵路局局長
劉沙在一旁看著兄弟倆忘情的歡笑,她也寬慰地笑了,多少千辛萬苦都融進這深情的笑意中了。
日本投降後,劉沙跟隨呂正操到了東北。呂正操轉戰各地,夫妻兩人難得相聚,1946年夏天,劉沙跟隨東北民主聯軍總部到了哈爾濱,才開始有了比較安定的家。
建國之後,劉沙懷著喜悅的心情回到古老的北京,擔任鐵道部翻譯科科長;1958年支援高等院校,她主動請求調入北京大學,擔任校黨委委員。
聶元梓由哈爾濱調入北大時,劉沙當面對校黨委書記陸平說道:“你不該接納此人。”1965年,劉沙又調到第八機械工業部擔任教育局副局長。
1966年4月,劉沙從外地治病返回北京。但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這次回到北京,她的身體狀況更是雪上加霜。
直到1972年3月底,她因三叉神經疼加劇,心絞痛頻繁發作,身體徹底垮掉,經過各種磨難,才被批准回到北京繼續治病。
1972年3月29日劉沙回到春意正濃的北京,得知丈夫因病住院,就此寫信給毛主席,要求看望病中的丈夫。
4月8日送信,13日毛主席親自批准:同意探視。
就這樣,劉沙終於與久別6年的丈夫重逢了。劉沙事先和子女約法三章:
見面時不許掉眼淚,講好訊息,讓爸爸寬心。同時分工,子女多人大聲閒談說笑,切水果,開罐頭作掩護,由劉沙和大女兒悄聲通報一些重大訊息。
見到自己的家人們,呂正操別提多激動了,但此次見面的時間並不長。
同年8月29日,劉沙第二次帶領全家子女及大兒媳、孫女去看望呂正操。這次,劉沙直接了當地對呂正操說:“你應該和毛主席講真話,把問題如實說清楚。”
因為呂正操身體狀況的原因,這次探望的時間也十分短暫。
呂正操將軍明白妻子的意思,在無法與家人團聚的每一天,他都無比地思念她們。
1974年7月31日,呂正操將軍終於與患難與共長達36年的妻子重新團聚在一起,重新開始了新一輪的工作生活。
1994年7月,劉沙老人回首53年的漫長婚姻,深情依依地如是說:
“我們倆雖然長年處在硝煙迷漫的戰火中,生離死別無時不在威脅著,但是由於理想事業、思想感情、愛的心靈融為一體,生活雖然艱苦,但精神卻豐腴多彩。在各種困難險阻,如戰火中的驚險分離、以及後來各種逆境的磨難,而對生與死,無怨無悔,我堅信自己對人生重大問題抉擇是正確的。”
離休後,夫妻倆仍然還在為各自關心愛好的事業奔忙操勞。呂老有一句格言:“人生難得老來忙”,他一直關心著國家鐵路建設和網球運動的發展
不時外出參觀視察,並提供參考意見。在京時還要接見來訪和參加某些上層公務活動。
兩位老人還時常聯名為國外讀書的三個孫子寫信、題字、叮囑其毋忘祖國語言,注意國情教育。
劉沙老人感嘆:“歲月不饒人啊!對當前瞬息萬變,五彩繽紛的新事物,有些看不懂,也跟不上了。但求管好自己,健康長壽才有意義。工作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是為人生大幸!”
這一對夫妻的婚姻,在老一輩的將帥中堪稱典範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