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街上有一神人。此人本姓粱,因逢集市必到茶館飲茶三碗。街上逢單為熱集,逢雙為冷集。熱集時,街上買賣的人多,十里八鄉的買賣人,愛熱鬧的人都來上街。人頭攢動的,摩肩接踵,很是熱鬧。冷集時,街上行人稀少。久而久之,人們就叫他三碗茶,真名反而無人叫了。
如果要說三碗茶像誰,如果拿他和孔乙己相比,還真有幾分相似。讀過魯迅《孔乙己》的便知道,孔乙己是站著喝酒穿長衫的唯一的人。三碗茶也穿長衫,儘管裡面衣物破舊不堪,但對那件洗的發白的長衫卻異常的愛惜。雖然打了層層補丁,卻非常乾淨。
三碗茶原是歐家廟街上富貴人家的公子,念過私塾,也寫得一手好字。在那個大清凋零,民國飄渺的時期,仗著祖宗蔭庇,年輕也過了些優越的日子。用阿Q的話說,祖上也曾經闊過。
解放後實行土改政策,田產房屋皆充了公。窮人翻身做了主,三碗茶一家裡被打成地主,一家人被趕出高牆大院。
三碗茶也沒兄弟姐妹,不幾年父母在憂懼中辭世,就剩下三碗茶一人。
三碗茶成分高,又不會種地。莊稼弄的一塌糊塗。收成僅僅可以糊餬口,還時不時飢一頓飽一頓的。好在他還能識文斷字,常常幫人家紅白喜事時記記賬,寫一寫對聯,主人家給些好處。三碗茶就這麼對付著過。所以,哪家又肯把姑娘往火坑裡推呢?
三碗茶有個雷打不動的嗜好,喝茶。每天必到茶館飲茶三碗。一件洗的發白的長衫,挺直的腰板,中等便上的個頭,清瘦的身板,白皙的面板。咋一看像個教書的先生。如果能好好打扮一下,絕不像什麼潦倒破落戶。
三碗茶一上街,大家都笑著跟他打招呼:
三碗茶,又來喝茶了?
三碗茶,今天下館子嗎?
三碗茶,給你說個媳婦兒咋樣?
…
在眾人的鬨笑中,三碗茶只是笑笑,也不搭理,直奔茶館。
坐在茶館的三碗茶氣定神閒,派頭十足。輕輕的吸著茶水的香氣,嘬一點茶水,細細地品著。一碗茶水喝完,再續兩次水,直至喝到茶的味道。這才意猶未盡的離開。
三碗茶因為生活太潦倒,後來乾脆把破房子也抵給了別人。只好靠人家牆頭搭個窩棚。
大概七八年吧,冬天很冷。人們發現三碗茶居然沒有上街喝茶。大家議論起來:
咦,今天沒看到三碗茶呀?
是啊,今天太冷了。
不會出啥事吧?
再等等看,萬一起晚了呢?
也是的,年紀不小了喲。
嗯,跟我同命的,有六十五了。
……
然而直接太陽昇的老高,三碗茶也沒出現。
再後來街上有人說三碗茶已經死了。破舊不堪的窩棚裡,沒有一粒米。也不知哪位好心人給的一塊烙餅也沒啃完。除了那件長衫疊的整整齊齊以外,窩棚裡沒有一點東西是好的,全是破破爛爛的。破瓢破碗破鍋破爐子。
三碗茶蜷縮在發黴發臭的破床板上。蓋著發臭的破被子。準確的說,那床就是不知哪裡撿的幾塊破木板墊在地上。上面鋪著雜亂的稻草。
鎮上出資把他燒埋了。破窩棚連同那些破爛一古腦拉到外面,一把火全燒了。
三碗茶雖死了,人們偶爾會談到他,還會聊上幾句。若看見哪家孩子穿的破破爛爛的會笑道:這娃子搞的像個三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