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10月17日,凌晨1點左右,浙江臨海縣洛河鄉雙橋村,村民餘金雲在睡夢中驚醒,他家房頂上剛才“噗通”一聲,似乎有什麼重物砸在上面。
餘金雲會武術,也不信妖魔鬼怪那些不著四六的玩意,他悄悄的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躡手躡腳的開啟房門。
藉著皎潔的月光,饒是餘金雲膽子夠大,還是被嚇了一跳。他家屋頂房簷上,掛著挺大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而院裡桔樹旁還有一個黑影,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餘金雲壯了壯膽子,大聲喝問道:“你是誰?這東西是幹什麼用的?”
餘金雲的妻子高大芽,還有住在隔壁他的父母也都醒了,幾個人悄悄的掀開窗簾一角,向院子裡看。
桔樹旁的那黑影終於動了一下,他先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壓低聲音道:“你莫作聲,我問你,這裡有沒有共產黨。”
餘金雲微一沉吟,回道:“這裡沒有共產黨,你究竟是幹什麼的?”
“我是從臺灣來的,想到白雲山,人地生疏,還想請你給帶個路。”那人聲音雖然還是很低,但從語氣中明顯地能聽出來,他不像剛才那麼緊張。
餘金雲恍然大悟,這個月10號,他曾經在雙港區龍泉鄉太平臼,參加過一次搜繳空降匪特的行動。看來眼前這傢伙也是個空降特務,那團黑乎乎的東西,應該就是降落傘了。
一般空降特務都選擇在空曠地帶,可眼前這傢伙不知道是他點兒背,還是想別出心裁,竟然直接空降到民宅裡。
空降特務見餘金雲沉吟不語,以為他被嚇住了,便故作輕鬆地一笑道:“深更半夜的,我不會讓你白受累的。”
說著,空降特務從衣袋裡摸出5塊銀元,遞給餘金雲。
餘金雲伸出手,就在。兩個人手掌接觸的一剎那,餘金雲突然抓住對方的手腕,用力一拉,空降特務站立不穩,腳步向前趔趄。
餘金雲趁勢用雙臂把對手緊緊抱住,同時高喊:“快來人呀,抓飛機上下來的特務”。
話音未落,餘金雲的妻子以及父母就衝出門來,餘金雲雖然年輕力壯,可還是抵不過對手受過專業訓練,空降特務手掰腳蹬,掙脫了餘金雲的懷抱。
就在這個時候,餘金雲的妻子高大芽衝過來,一頭撞在空降特務的小腹上。
那傢伙毫無防備,“哎喲”一聲,被撞倒在地,沒等他爬起來,餘金雲的父親縱身一躍,把空降特務死死地摁在地上。
此時餘金雲也衝過來,幫助父親和空降特務扭打在一起。
餘金雲父子都有武藝,但父子二人以二敵一,還是佔不到上風。
空降特務氣喘吁吁的掙脫父子倆的糾纏,掏出手槍,還沒等他扣動扳機,餘金雲的母親,把一個菜籃子準確的扣在空降特務的頭上。
特務看不見東西,伸手去扯頭上的菜籃子,沒防備高大芽又衝上來,故伎重施,一個頭錘把空降特務撞翻在地。
這回餘金雲父子沒再給對手機會,父子倆拳打腳踢,把空降特務打昏在地,此刻餘金雲的母親已經找來麻繩,把昏迷不醒的空降特務綁了個結結實實。
而後餘金雲的母親又喊來兩個鄰居,丁小奈和餘三潮,他倆和餘金雲父子一起,把空降特務抬到雙橋村村委會。
此刻,空降特務已經甦醒過來,鼻青臉腫的他已經銳氣全無,垂頭喪氣的交待:他是安徽滁縣人,姓費,名叫費瀛,化名費威仁,是少尉報務員。費瀛攜帶的物資包括,手槍一支,手提機關槍一挺。子彈200餘發。收發報機一部,人民幣2,000萬元(舊幣),銀元200塊,黃金20兩,另外還有大米、罐頭、急救藥品等物資。
雙橋村民兵隊長餘秀學精明強幹,他看出費瀛有些崩潰,於是趁熱打鐵,開始連續第二輪審訊費瀛。果然收穫比第1輪更豐富。
費瀛交待說:這次參與空降的特務一共有4個人,全稱“括蒼山工作組”。組長洪昌照,還有兩名組員牟兆祥和洪臺成。
他們乘坐美製C46軍用運輸機,於10月16日晚9點從桃園機場起飛,計劃成功空降後,馬上進入括蒼山區,進行秘密活動。
只是正式執行空降時,費瀛沒能準確的降落在預定的區域。
當時為了防備空降特務,各村都在空闊的場地上插滿了削尖的竹竿,費瀛也是迫不得已,才把著陸場選在人口稠密的村莊,誰知一落地就成了俘虜。
大家聽了費瀛的供述,都非常的激動,直到現在大家才知道,原來昨天晚上空降的特務一共有4個人,現在費瀛被抓住了。還有三名空降特務不知道藏在什麼地方,一定要集中力量,把他們都儘快找出來。
結束第2輪審訊,天還沒有放亮。於秀學先是派人向上級報告昨晚發生的情況,然後組織40多個民兵,連夜對可疑地點展開周密搜尋。
但其他三名匪徒都逃得很快,參與搜尋的民兵們,只搜到了空降特務們丟棄的降落傘,收發報機、手槍、銀元等。而三名空降特務早已不知去向。
天亮後,台州軍分割槽收到有關空降特務的緊急情報後,立即派遣軍分割槽部隊和公安武裝,協助臨海縣民兵,對大田、城西、雙港、大石、筱溪等5個區共22個鄉,開展全面搜捕行動。
但需要搜尋的區域面積大,地形複雜,而參與搜捕的人員嚴重不足。因此辛辛苦苦折騰一天,連個特務的影子都沒看到。
第2天有關部門繼續加大搜捕力度,從早晨5點一直忙活到晚上9點,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搜捕工作遲遲得不到進展,各村民兵都倍感壓力。
19日天剛朦朦亮,前洋村民兵吳大友為了能儘早抓到空降特務,竟突發奇想,到水長坑廟裡去燒香,打算請菩薩來當救兵。
吳大友剛進廟門,似乎看到大殿里人影一閃,再定睛一看,大殿裡空蕩蕩的,沒人。
難道是菩薩顯靈,可自己還沒有燒香呢。吳大友雖然迷信,可好奇心更盛,他繞過佛像,來到後殿,突然從牆旮旯中站出一個人來,一語不發,腳步匆匆地向廟門走去。
吳大友信奉菩薩,在廟裡感覺有神仙給他撐腰,膽子也大起來,對那人喊道:“喂,你停一下,進了廟不燒香,菩薩會怪罪你的”。
那人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面露難色道:“我是從海門鎮來買蕃薯粉面兒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腳崴了,所以昨天晚上在廟裡借宿一宿,著實有冒犯菩薩的意思”。
那人感覺自己的解釋滴水不漏,沒想到吳大友又問:“你帶通行證了嗎?”
那個人一愣,反問道:“什麼通行證?”
然後那人馬上意識到自己失言了,繼續說:“通行證啊,我有、我有”。裝出一副手忙腳亂的樣子,在幾個衣兜裡都掏了一下。最後面露難色道:“噫,昨天明明放在這口袋裡的,怎麼不見了呢?真是活見鬼,可能是昨天晚上摔跤時弄丟了”。
吳大友冷笑道:“真的弄丟了?”
那傢伙陪著笑臉道:“確實是丟了,再說我們買賣人只做生意,不做壞事,有沒有通行證都一樣。”
吳大友道:“那可不一樣,沒有通行證是不能亂走的,你現在跟我到村委會走一趟吧。”
那個人臉上抽搐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向腰間摸去,但他最終忍了下來,擠出一副笑臉,從腰裡摸出三塊銀元,笑嘻嘻的道:“咱們都是佛門中人,今日見面也算有緣,我今天忙,沒時間,這幾塊錢你幫我買香火供奉菩薩吧。”
吳大友沒有接錢,而是厲聲問道:“你是不是頭幾天空降特務?”
那人頓時兇相畢露,拔出手槍指著吳大友,色厲內荏的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你敢聲張,我現在要你的命”。
被人用槍指著,吳大友也有些害怕,他隨機應變道:“何必那麼兇呢,我才不管這閒事呢”。
說完吳大友轉過身去,裝作要回大殿裡燒香。然後趁那人不注意,一個箭步衝出廟門外,放開喉嚨大喊:“快來人呀,空降特務在廟裡,千萬別讓他跑了”。
那個傢伙慌了,胡亂地向吳大友開了一槍,也不管打著沒打著,拔腿就跑。
正在地裡幹活的幾十個農民聽到喊聲和槍聲,手裡舉著鋤頭,釘耙等農具,向陌生人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
在附近巡邏的十幾個民兵聞訊後,也加入到追擊的行列,在雙方相距不到100米時,塘裡村的民兵高啟發、高啟錚果斷開槍,子彈擊中那人的小腿與腹部。
不過那傢伙就像受了傷的野獸,依舊一路狂奔。當他逃到西林河邊時,被寬闊的河水堵住去路。
後面的農民和民兵們緊追不捨,那人進退兩難,舉起槍對準自己腦袋扣動扳機。
檢查從屍體上搜出的證件,這個畏罪自殺的傢伙就是洪昌照,31歲,臨海縣城關人。化名洪斌。是這次空降特務小組的小組長。
就在洪昌照畏罪自殺的當天深夜,銅峙山(蘭田山)逆溪村,農民趙國賞家院牆外來了一個四十多歲的不速之客。
這個人左右環視,見周圍沒有人,縱身一躍就上了一丈多高的圍牆,然後又悄無聲息的順著一棵柏子樹滑落在圍牆內。他躡手躡腳的來到趙國賞住的房間前,輕輕的敲擊窗戶,口中不停的還不停的低聲道:“岳父,是我,快開門”。
趙國賞的女兒只有五六歲,現在喊他岳父,分明是不懷好意。
趙國賞氣呼呼的道:“你是誰啊,半夜三更地敲門幹什麼”。
窗外那人低聲道:“我是兆祥啊,岳父你快點兒開門吧!”
趙國賞終於聽明白了,窗外這廝名叫牟兆祥,臨海城關人,是當地有名的大地主趙天才的女婿。
趙天才為富不仁,作惡多端,兩年前在公判大會上被槍決了,他的房子也全分給了窮人。其中趙國賞分的房子,就是趙天才從前居住的臥室。
當年牟兆祥依靠岳父的權勢,橫行鄉里,所以趙國賞也認識牟兆祥。不過牟兆祥這廝幾年前做了海盜,大家都說他早就葬身魚腹了,沒想到他今天夜裡他會回來。
趙國賞是個老實人,感覺自己住了趙天才的房子,對牟兆祥多少有些愧疚,便對他說:“我是趙國賞,你岳父趙天才早就槍斃了,你快點走吧,要是你也給抓了,肯定和你岳父一樣的下場”。
牟兆祥挺狡猾,他從趙國賞的語氣裡,聽出趙國賞似乎並不恨自己,便得寸進尺,哀求趙國賞先開門,給他弄口吃的,他已經兩天沒有進食了,只要趙國賞開門,要多少錢他都給。
趙國賞只是老實,卻不傻,他知道牟兆祥不是好人,所以任憑牟兆祥在門外說得天花亂墜,趙國賞就是不開門。
牟兆祥可能也真的走投無路了,就坐在趙國賞門前臺階上,不停的哀求。
牟兆祥這廝可能不知道,地主大院裡,住的可不止趙國賞一家,在趙國賞對面的門樓上,住著一個叫趙萬梅的女孩兒,雖然是個女孩子,卻精明強幹,是村兒童團團長。
趙萬梅在樓上聽到牟兆祥自報家門,馬上就聯想到兩個還沒有被抓獲的空降特務。她偷偷的溜下樓來,喊醒哥哥趙萬根,讓哥哥去找村農會主任趙年炳報案,她自己回到樓上,繼續監視牟兆祥的動向。
敵情緊急,趙年炳當天夜裡沒有回家,和民兵排長趙子坤,還有三十幾個民兵,都留在村委會嚴陣以待。
接到報案後,趙年炳親率七個民兵進入院內,對牟兆祥實施抓捕,其餘三十來個民兵守在院牆外,防止牟兆祥狗急跳牆。
趙年炳帶人進入院內,發現牟兆祥還坐在趙國賞家門前臺階上,等著開門呢。
趙年炳一聲令下,七八隻手電筒都照向牟兆祥,並同時怒喝:“不許動,舉起手來”。
牟兆祥被嚇得魂不附體,沒做任何反抗,就乖乖地做了俘虜。
4名空降特務,已經有三人有了下落,根據費瀛、牟兆祥二人供認,在逃的空降特務名叫洪臺成,化名洪省三,綽號小腳,他是臨海縣沙埔鄉望洋店村人。根據公安人員分析,洪臺成可能已經潛回家中躲藏。
臨海縣公安局派出兩名偵查員蘆建華和洪如松,趕往望洋店村,配合當地民兵,只要洪臺成一露面,立刻對其實施抓捕。
然而張網設伏數日,卻始終沒見洪臺成露面。就在這個時候,下塘園村女民兵洪水仙急匆匆的趕來報告,說洪臺成現在就躲在下塘園村,他叔公應漢俊家中。
大家這才明白,為什麼遲遲抓不住洪臺成的原因,這傢伙太狡猾了,知道回家住太危險。
兩名公安人員接到報案後,馬上率領望洋店村的民兵出發。趕往六里外的下塘園村。
幾乎與此同時下塘園村民兵隊長洪宗周,已然率領領幾十名民兵,把應漢俊家包圍起來。等援兵趕到後,才開始對負隅頑抗的洪臺成喊話,督促他儘快交槍投降。
結果喊話的聲音剛落,屋內就傳來沉悶的槍聲。
民兵們衝進屋內,在一個碩大的木櫥中,找到洪臺成的屍體。
事先下塘園村民兵保衛應漢俊的住宅,洪臺成躲進木櫥,打算矇混過關,後來民兵越來越多,洪臺成再也沒有逃脫的機會,絕望之餘,他開槍打碎了自己的腦袋。
至此,空降在臨海縣的4名特務,全部被殲,前後歷時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