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夏的一天清晨,睡夢中的我,被母親的催促聲驚醒。快起來去看,外面好多背槍的人,滿場壩都是。
我揉著不清酲的眼晴,急忙向大門走去。
大門關著的,往常大門早已打開了。我從門縫向外望去。夏天早晨的鄉場街上,躺在地上一排排的人,懷抱著槍,揹包作枕頭,睡在地上。這是哪裡來的這麼多人?我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人帶著槍枝,既好奇,又害怕。因為我那時還是個小孩子。
從栓著的大門縫望著,有幾個人揹著槍,成單列的在街上走,像是巡邏的樣子。
一會,幾個端著槍,從醫院那邊押著幾個舉著雙手的醫生和部門的職工,往當時的公社那邊走去。
這是怎麼回事呢?我困惑地問母親,母親也不知是哪裡來的什麼人?去幹什麼事?
這時,從我家後邊緊鄰的供銷社宿舍,傳來喊我母親的名字,她是供銷社的蔣主任。她與我母親關係好,情同姊妹。她常在我們家借東借西和吃飯。
只聽從我家後門傳來:"老陳,老陳,″母親聽見叫她,答應著走出後門,來到蔣主任的宿舍後窗邊。
她叫母親把她宿室前的大門鎖上。母親答應後,叫我把自家的鎖拿出去,從大門出去,到蔣主任宿舍大門把門從外鎖上,讓外面人覺得屋裡沒有人。母親舀了一碗飯和菜,遞上筷子從後窗給蔣主任吃早飯。
我拿著一把老式很結實的鐵鎖,開了大門,關好自家大門再向蔣主任宿舍門前走去。街簷上睡滿了帶槍的人,他們穿的是普通人的衣裳,不是軍服,說明是文革時期的造反派武裝。地壩上也躺著睡覺的人。說實在的,從這些人身邊空隙上走路,我一個小孩還是有些膽怯。
我小心冀冀地來到蔣主任宿舍大門前,這裡也睡著幾個人,夏天炎熱,早晨涼快,很適宜睡覺。也許這些人是夜裡行軍的,所以來到這裡,就躺在地上睡得沉沉的。
我從睡著人的身上跨過,把鐵鎖鎖在門扣上,再原路返回家裡,拴上大門。
街上其他家裡的人,也是家家戶戶的關著門,除開早早就出門割稻穀的人外,在家裡的人些都不出去,呆在家裡,沒見過這麼多帶著槍炮的隊伍,都有些害怕。我想:這些鄰居也許還是從門縫,嚮往外看啦觀察情況吧。
近中午,街上的聲響大了起來。我從大門縫望去,只見一些端槍的人,押著早晨舉雙手的幾個醫生和職工,從公社那邊往我們家這邊走來了。那幾個醫生和職工,在指是機關職工的宿舍房給端槍人看。
我看見這,一下明白了,這些人是給這些拿槍人指屬機關的人。接著,端槍人在敲那是機關人的門了。不好!這是在挨家挨戶地叫機關人出來了。這幾個醫生和職工,如同戰爭時的漢奸和叛徒一樣,在出賣人啦。
我趕快告訴了母親,說了外面的情況。母親毫不猶豫地拿起了一把斧頭,急忙跑向蔣主任宿舍後窗邊,給她說了外面的緊急情況。母親說:我把你窗木柱砸了,你從窗門逃出來離開屋裡。你要快點,等會就到你這裡。遲了,逃不了!
母親說後,舉起斧頭,"叭叭"幾下,砸斷了幾個窗木柱。蔣主任立即從後窗跳下來,母親隨即接住她防止衝擊摔傷。
母親又迴轉,用木棍將窗門勾成關閉狀貌。然後母親帶著蔣主任,迅速地逃向我家後邊的竹林地帶。母親與她走進竹林深處,挪開了幾梱稻草,將地上一塊木塊掀開,下面是一個五六平方的地窖。這個地窖可有講究了。我父親設計修了這個地窖,是為了儲藏冬天的蕃薯和馬鈴薯之類的種子。由於在竹林下,乾燥不潮溼,冬暖夏涼。靠近外石壁處,父親鑿了一口小洞,通風極好。並且外有一叢雜樹,剛好遮住了這個洞口。外面根本發現不了。小洞口用了較粗的鐵條編成繩釦樣子,一來通風,二來防止蛇鼠之類爬進來窖裡來。地窖底面處鑿有排水洞溝,要解手可從這裡排到外面的深水溝,簡直是極好的自然條件,用水衝後,蓋上厚木板擋位洞溝。可謂用心細緻不漏。窖裡還放有木靠背椅。
地窖頂部用一排木板,外用幾根粗的木椽頂住那一排木板,下面粗木頭頂住木椽,是十分牢固的。夏季裡,這裡沒有蕃薯和馬鈴薯種子了,空蕩蕩的。可以容七八個人都不擁擠。
前幾次,聽說縣城的造反派要下鄉來,我們家裡的人晚上就躲進了地窖裡,用凳擱上木板就是床,在這裡睡覺清靜得很,嘿舒服。
我們這個地窖沒有告訴任何人,連村裡的人都不知道,隱蔽又安全。
母親把蔣主任帶到地窖,做了一些吩咐,叫她安心在此休息,有鋪有被子的,吃飯給送來。母親離開對地窖口作了隱蔽偽裝後,急忙往家趕去。
母親回到家,準備著做午飯。這時外面響起敲門聲,我開啟大門,見當地造反派外號葛葉,帶幾個背槍的人,走進屋問母親,看見隔壁蔣主任沒有?
母親說,我昨天下午從地裡幹活回來,就沒有看見她,不知道她到哪裡去了?我們農村做活路的,人家機關的人幹什麼,到哪裡去,我們怎麼曉得嗎?
葛葉說,剛才機關那幾個人都說,昨天要黑都看見姓蔣的。
那我就不知道啦,我昨天確實沒看見過蔣主任。
你莫幫她隱滿囉,我們如果知道了你幫她掩護的話,你曉得後果不?
我說,我媽昨天下午幹活回來,就一直在家做家務和煮晚飯,沒有到外面去,怎麼曉得外面的事嘛?
他們見得不到訊息,葛葉就帶著幾個背槍的向外走去。他們來到蔣主任宿舍門前,一個背槍的頭叫道,把鎖砸了,進去看看,人在屋裡沒有。
"砰砰砰"的砸門聲,鎖被槍托幾下砸掉了。推開門,幾個一擁而入,在屋裡搜了一陣,沒有人,寢室不大,也沒有隱藏之處,他們悻悻地離開了,還好,他們沒有發現窗門的情況。
下午,這支造反派隊伍,開拔離去,去攻打高鎮的"衛東"造反派。
離開後,很多人就出來了,聚一起議論。原來這是涪陵的"紅貿"造反派,從這裡去攻打高鎮的對手造反派。把這裡的對手造反派抓的幾個職工,一起押著走了。
第二天早晨,從高鎮方向傳來激烈的槍聲和零星的炮聲。戰鬥很激烈,聽說衛東造反派不敵攻擊,後來乘船離開到對岸,避開了紅貿的攻擊。
笫二天,這些人又返回路過我們這裡,沒有在這宿營,聽說戰死了一人,只在這裡找了一副棺材把死者埋了,就開拔離去。
後來聽說,這裡被抓去的幾人,被殺死了一個人,有一個人被打折了腿。另幾個人,受盡了折磨,好像脫了幾層皮似的,才回來了。
蔣主任在母親的幫助和掩護下,避免了一場人禍災難。因為蔣主任是他們的對立派。只是因為母親的掩護,才沒有被抓住。
後來,蔣主任每當提起這件事,就非常感激母親和我們家。
縣裡成立革命委員時,蔣主任邀請去她在豐都城二校旁邊的家,觀看那熱鬧的場景。母親帶著我和二弟,一起耍了幾天。蔣主任和她丈夫孔同志一家人,待我們非常熱情、非常親熱。
往事雖遠,猶如昨天。教人難忘那段歷史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