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美)露西亞·伯林
出版:十月文藝出版社
我熱愛房子,熱愛它們對我訴說的一切,這是我不介意當清潔女工的一個原因。那感覺就像讀一本書。
我一直在中央房地產公司為阿琳工作。主要是負責打掃空房,但即便是空房也有故事,也有線索。塞到碗櫃深處的一封情書,烘乾機後的空威士忌酒瓶,購物清單……“請買汰漬洗衣粉,一包綠色寬麵條,半打庫爾斯啤酒。我昨晚說的話不是故意的。”
最近,我在打掃剛剛過世的人的房子。清掃,幫著分類,哪些東西要帶走,哪些要捐給慈善商店。阿琳總是問,屋主們有沒有可以捐給猶太父母之家的衣服或書籍,她媽媽沙蒂就住在那裡。這些工作讓人壓抑。要麼所有親戚什麼都想要,為一點點小玩意兒——一條破舊的吊褲帶,或一隻咖啡杯—爭得不可開交;要麼沒一個親戚願同房子裡的任何東西有瓜葛,於是我只好把所有東西打包。這兩種情況讓人難過之處都在於,收拾起來用不了多少時間。想想吧。假如你死了……頂多兩個鐘頭,我就能處理掉你擁有的一切。
安傑爾自助洗衣店(開頭)
一位高大的印第安老人,身著褪色李維斯牛仔裝,系一條精美的祖尼人腰帶,長長的白髮用紅莓色毛線繩紮在頸後。怪的是,有一年左右,我們總在同一個時間去安傑爾洗衣店。但不在同一個點。我是說,有時候我週一七點到,或者可能週五晚上六點半到,而他已經在那裡了。
阿米蒂奇太太情況不同,雖然她也歲數大了。那是在紐約第十五街的聖胡安洗衣店。波多黎各人開的。地板上肥皂水橫流。那時我還是位年輕媽媽,每週四上午都要洗尿布。她住我樓上,4–C 室。一天上午,在洗衣店,她遞給我一把鑰匙,讓我拿著。她說,要是我哪個週四見不到她,就說明她死了,拜託我去找她的屍體。要人幫這樣的忙真是太可怕了;再說了,週四我還得洗衣服呢。
她死在某個週一,我再也沒有回聖胡安洗衣店。是管理員發現她的。我不知道是怎麼發現的。
在安傑爾洗衣店,有好幾個月時間,我和那個印第安人誰也沒和誰搭話,但我們並排坐在相連的黃色塑膠椅上,就像在機場那樣。椅子在撕裂的地板革上直打滑,聲音讓人聽了牙疼。
他常坐在那裡,一邊抿著佔邊波本威士忌,一邊看我的手。不是直接看,而是透過我們對面速比坤洗衣機上面的鏡子。一開始我沒在意。一個印第安老頭透過髒乎乎的鏡子盯著我的手,鏡子一邊是泛黃的“熨衣每打 1.5 元”,一邊是橙色幻彩熒光漆的寧靜禱文:“願上帝賜我平靜,讓我接受我無法改變的事。”可後來我開始納悶,是不是他的手有什麼問題。他盯著我,看我抽菸、擤鼻涕、翻閱陳年的舊雜誌,這讓我緊張。約翰遜總統夫人穿越激流。
最後,我被他弄得也看起自己的手來。他瞧見我盯著自己的手,差點兒笑出來。我們的目光第一次在鏡子裡相遇,在“請勿使機器超負荷運轉”的提示下面。
我眼神中有驚慌。我凝視自己的眼睛,又低頭看自己的手。討厭的老年斑,兩道疤痕。非印第安人的、緊張而孤獨的手。我從自己的手上看到了孩子、男人和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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