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歲的安興國做了一輩子泥瓦匠。他一直堅信一句話: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無論親戚朋友遇到困難還是素昧平生的人請求幫助,他從來都是熱心相助,能幫就幫。
施恩不望報。安興國做好事從未期許過得到什麼回報。但人生很多事情冥冥中自有天意。做過的善事,結下的善緣說不定哪一天就變成了一筆財富。
安興國怎麼也想不到,40年前好心結交的朋友,種下的善果,長出了種子,生根發芽,成為了今天的救命稻草。
深夜的市人民醫院病房裡,安興國的女兒安靜躺在病床上,面容憔悴。輸液器裡的液體一滴一滴掉下來,好像傷心的淚,低在安興國的心尖上。
一直以來,女兒是他的掌上明珠,也是他的驕傲。而現在,這個聰明懂事的孩子不得不躺在床上,承受病痛的折磨,讓他這個父親怎能不痛心。
安靜今年22歲,讀大學四年級。她正在全力以赴的準備考研。而這段時間她經常感到頭暈,噁心。開始以為是學習壓力大導致的。休息了幾天還是不見好轉,經常嘔吐不止。到校醫院想拿點藥,學校的保健醫叮囑她去市裡大醫院拍片子檢查一下,不要不當回事。
安靜不想給父親添麻煩,就沒告訴他。一個人去市裡檢查,結果卻如晴天霹靂,她被確診為腦瘤,需要儘快手術。安興國得知這個訊息也似五雷轟頂,拖著傷腿一瘸一拐的去醫院看望女兒。
晚上,安靜讓父親去休息,她自己玩會手機就睡了。安興國要等女兒睡下再去休息。他在樓道支了個行軍床。過了一會,見女兒呼吸均勻,發出了鼾聲。他小心的關上門,走出了病房。
安興國剛剛躺下,想起出來之前忘關病房窗戶了,擔心女兒夜裡著涼,又返回病房。一進門就聽見女兒抽泣的聲音,她把頭埋進被子裡。安興國看到被子裡單薄的身軀在抖動。他知道剛才女兒在裝睡,關了窗,從病房出來的時候,他的心都碎了。
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籌錢讓女兒儘快手術。醫生說手術費需要6萬,加上後續的治療總共在8萬左右。
這幾年安興國的日子可謂是屋漏偏逢連陰雨。
三年前妻子重病,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還是沒能挽回。妻子的離世讓他備受打擊。在工地幹活的安興國整日渾渾噩噩魂不守舍。一天,高空作業時不小心從腳手架上掉下來摔斷了腿,留下殘疾。
腿腳不便的安興國不能再外出打工了,在家裡靠低保生活。好在女兒馬上就要大學畢業了。妻子不在了,安靜是他唯一的親人,婦女相依為命。現在,女兒又病倒了,一貫堅強樂觀的安興國此時愁眉不展。
回到家,安興國開始四處籌錢。
他首先想到了自己的堂哥。兩家的關係一直非常要好。當年堂哥家兒子結婚蓋房子,那時候他家困難,安興國幫忙做瓦匠活,幹了三個月,完工的時候分文未取。後來誰家有什麼事也都互相照應。安興國走進堂哥家,開門見山的說了情況。堂哥堂嫂聽了也很難受,表示同情。哥嫂對了個眼神。堂哥開了口:這個事我應該幫忙,這幾年家裡是攢了幾萬塊錢,但是你侄子不爭氣啊,讓他找個工作上班,他就不聽,非要炒股票,那點錢都給賠進去了。安興國碰了個軟釘子。
他又去求別人,跑遍了親戚朋友家,只借到五千塊。此時的安興國才體會到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這句話的含義。過去他身體好的時候,誰家修屋蓋房經常幫忙,自己家有什麼困難人家也都熱心相助。現在,他腿殘了,沒有了工作能力,那些人是怕借出的錢安興國還不上。
女兒躺在醫院等著手術。湊不到錢的安興國急了一嘴燎泡。他擴大了求助的範圍。給同村的高中同學打電話時又不出預料的沒有收穫。然而老同學的一句話提醒了他。那個同學說:你怎麼不去找大偉啊,他現在可發達了,當年數你們關係最好。
放下電話,安興國想起了老同學大偉。那是在40年前,意氣風發的小夥子們剛剛踏進高中的校門。大偉是安興國的同桌。一來二去兩個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學校離家遠,午飯都是從家裡帶的。那時候安興國的家庭相對優越,父親是國營工廠的工人,他是家裡的獨生子。而大偉就不同了,他爸爸是醫生,家裡兄弟四個,經常吃不飽。看到這裡或許有的讀者會問:醫生的孩子怎麼可能吃不飽飯呢?家裡有老人的可以打聽一下,在那個年代,醫生的工資非常微薄,連工人的三分之一都不及。
安興國每天飯盒裡裝兩個白饅頭,還有蘿蔔土豆之類的蔬菜。而大偉只有一個窩頭,幾根鹹菜絲。後來安興國回到家就跟媽說兩個饅頭不夠吃,以後要四個。他是多要兩個饅頭分給大偉。三年的高中生活,每天安興國都拿給大偉兩個白麵大饅頭,成了習慣。
還有一次,開學交學費,大偉的8塊錢在路上弄丟了,急得直跺腳。安興國替大偉交了學費,回到家跟媽說是自己把錢丟了,被父親打了一頓。
高中畢業,大偉考上了大學,安興國卻落榜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大學畢業後的大偉放棄了鐵飯碗,下海經商賺了大錢。現在是南方一家大型生物醫藥公司的老總。而落榜的安興國進城務工,做了個泥瓦匠。
這麼多年,大偉組織過好幾次同學聚會,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安興國。但這個安興國不是說工作忙就是家裡有事,一次都沒有參加。大偉得知他的處境,打電話想安排他進自己的公司工作,承諾過來就是中層領導。但安興國都婉言謝絕了。
其實安興國有自己的想法。上學的時候的確和大偉有很深的感情。但現在兩個人的貧富差異太大了,在一起可能都會覺得尷尬。大偉想安排自己去他的公司上班,說明他沒有忘記曾經的那份同窗之情。安興國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去了也是給大偉添麻煩。與其這樣,還不如把曾經的那份美好埋藏在心裡。
而現在給女兒治病要緊,安興國顧不得面子,當即撥打大偉的電話。那邊卻一直無人接聽。
安興國做火車跑去大偉開公司的男方城市,一定要見到他。這是安興國最後的希望。
來到大偉公司門口,安興國跟保安說了自己和大偉的關係。話沒講完就被保安趕了出來。農村老家過來找大偉拉關係的太多了,保安也見怪不怪。
大偉的電話總是無人接聽。安興國不死心,就在公司大門口等著。晚上他從垃圾站儉了張草簾子就睡在大街上。
這一等就是三天三夜,安興國熬紅了雙眼。第四天早上,瀕臨崩潰的安興國又一次給大偉打電話。瞬間接通,聽筒裡傳來大偉爽朗的聲音。他出國考察了,剛剛下飛機。
時間不長,大偉的車隊停在了公司門口。大偉拉開車門一下子跟安興國擁抱在一起。然後攜手攬腕拉安興國上車。此時的安興國破衣爛衫就像個叫花子一樣,他顯得有些侷促。大偉說:老同學,我是吃著你家的白麵饅頭長大的,你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呢。
安興國坐在大偉的辦公室裡,沒有寒暄,開門見山的說了自己的困難。大偉給安興國倒了杯水說:你第一個就應該找我,這個事你就放心吧,不是8萬嗎,給孩子治病是大事,你說你的銀行卡號,我現在就給財務打電話,給你轉10萬,回去給孩子請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
安興國臉一紅,表示不會用銀行卡,能不能拿現金。大偉親自到公司財務部開啟保險櫃拿出10萬元現金。大偉說這本來是不符合公司規定的,誰讓老同學你著急呢,我只能特事特辦了。
大偉原想留安興國在公司吃飯,但看他一心牽掛女兒,也沒心情跟老同學敘舊,就沒有挽留。又擔心他帶現金坐火車回去不安全,派自己的司機一路飛馳把安興國送回了老家。
女兒安靜終於進了手術檯,臨別之際她給爸爸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安興國在手術室外焦急的等待,握了一手心的冷汗。5個多小時以後,手術室的門緩緩開啟,安靜被推了出來,謝天謝地,一切順利,手術很成功。
安靜在一天天的恢復,醫生安排了一系列的檢查,如果一切正常就可以出院了。
這天大偉給安興國打電話說過來看看侄女。大偉拎著大包小包的營養品,臨走之前又塞給安興國一萬塊錢。
安興國想留大偉吃了午飯再走。大偉欣然同意。安興國來到醫院門口的家常菜館問:星級酒店我請不起,就這家,你看行不?大偉哈哈大笑:只要老同學請客,我吃什麼都香。
二人坐下,一瓶老白乾,四個小菜。談起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時的過往,兩位年過五十的男人時而拍手大笑,時而感慨唏噓。
安興國問大偉要不要來點主食。大偉叫來服務員:給我們上四個饅頭。熱氣騰騰的白麵饅頭端上桌。大偉拿起一個掰開給安興國一半,動情的說:老同學啊,我連窩頭都吃不飽的時候,你給了我三年白麵饅頭,這饅頭太香了,40年過去了,這香味我一直記著,這輩子,這份感情我永遠刻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