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未, 回老家幫父母收拾屋子的時候,從一個滿是灰塵的紙箱裡找到了一瓶董酒。抹去灰塵,開啟看了一下,這瓶酒出廠日期是1994年2月25日,酒精度59度,酒的顏色已微微泛黃。我清楚記得,這瓶酒是我參加工作第一年春節的時候買給父親的,父親一直沒捨得喝,留到了現在。看著這瓶老酒,我不禁想起了很多陳年往事。
我的老家在離縣城很遠的一個偏僻小山村。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一年就靠耕種十多畝田地艱難地供著我們兄妹三個上學。由於家中微薄的收入全部用於供我們上學,父母幾年都沒有買一件新衣服。在我的印象中,一家人的鞋子全是母親晚上在陪我們做作業的時候,在微弱的燈光下縫製的,父母穿的褲子都是補丁墊著補丁。
記得那是我上小學五年級、哥哥在縣城上高一、妹妹上一年級的時候,過完春節要開學的頭一天晚上,哥哥向父親提出說要40元錢買一雙運動鞋。父親對哥哥說,家裡的錢買了化肥,剩餘只夠我們交學費了,要哥哥等到家裡的豬賣了再買。哥哥也沒有強求,只對父親說,學校每天早上都要跑早操,母親做的鞋子底太滑,都摔倒過好多次了。說著還把褲腿捲起來讓父母看。父親看過哥哥膝蓋上的傷疤,放下手中的水煙筒,一句話不說默默地走出了家門。
過了一個多小時,父親回來了,從口袋中掏出四張對摺得很平整的十元鈔票遞給哥哥:“小平啊,這錢是我向鄰居借的,你拿出買雙運動鞋吧。”哥哥一下子就愣住了。由於家裡太窮,村裡的人大都看不起我們家,父親為了借這40元錢,肯定沒少受鄰居的冷嘲熱諷。哥哥在接過父親遞給的錢時,我看到他流淚了。
當天晚上,我們兄妹三個睡到半夜,被父母的爭吵聲驚醒了。母親對父說:“娃他爹,我們家這種情況,實在是供不起三個娃娃讀書的,老大已經讀到高中,算是有文化的人了,你看是不是讓他別讀了,叫他出打點工,幫補著家裡。要不行就讓老三別讀了,她一個女娃娃,將來終歸是要嫁人的,讀書也沒多大用處。”“你這說的是哪樣話,難道我們吃睜眼瞎的虧還不夠嗎?娃娃成績那麼好,讓他們別讀書了,你想讓娃娃跟我們一樣,一輩子都守著這點田地,臉朝黃背朝天的苦一輩子?娃他媽,讀書是娃娃走出窮山溝的唯一路子,我們再苦再難,一定要供他們讀完書!“那一晚,父母因為我們兄妹三個讀書的事爭吵了很久。我和哥哥悄悄爬起來走進妹妹的房間,抱在一起哭了一晚上。
從那一晚開始,我們兄妹三個約定,為了不再給父母增加負擔,今後東西能不買的一律不買,心思全用在讀書上,自己將來有個好的工作,好好孝敬父母,讓在村中受盡了白眼的父母挺起腰板做人。
我們兄妹三個說到做到,哥哥高中畢業考上了省城的一所重點大學。上大學後邊學習邊打工,畢業後留在了省城工作。初中畢業那年,看著蒼老的父母,我沒有選擇上高中,以全縣第五名的成績考上了廣東一所中專,畢業後分到縣城商業局工作。妹妹高中畢業也考上外省一所重點大學,畢業後分配在上學城市的政府機關工作。
我們兄妹三個參加工作後,每年春節都約定回老家陪父母過節。哥哥給錢,我負責買吃的,妹妹負責給父母買新衣服新鞋子。剛參加工作的那幾年,每當春節回家將東西交給父母時,他們高興得像孩子似的,老是叫我們不要買那麼多東西,錢要省著點,留著結婚用。
也就從我們兄妹三個參加工作開始,村裡的人都彷彿換了一幅嘴臉,不再對父母冷嘲熱諷,有事無事總會到家中找父母聊天。父母也不跟他們計較過去,每當村中有人來家裡,父親就把我買的紅塔山香菸分發給抽菸的人,讓他們品嚐瓶裝的白酒。母親也會把妹妹買的新衣服拿出來讓她們看。好幾次回老家,都聽到村中人在說:看看老李家,三個姑娘兒子成器了,老兩個享清福囉。
我們兄妹三個成家立業後,多次叫父母不要再種田了,搬到城裡和我們一起住,父母總是說城裡車多太吵,一天上下樓梯太累,還是住在村子裡舒服。沒辦法,我們兄妹三個堅持說湊錢把老屋翻建了,可父母就是不同意,說老屋住著舒服。現在,父母快80歲了,身體還算硬朗,田地大都送給了鄰居耕種,只留下屋後的一小塊地種點菜自己吃。
哥哥和妹妹都在外地,一年也就能回老家三四次,我和妻子每週雷打不動至少回老家一次,給父母買些生活用品,陪著他們說說話。就在今年國慶,我們兄妹陪著父母聊天的時候,母親突然說;“娃啊,當初因為家裡窮,我不讓你們讀書,要不是你爹堅持,我真犯下大錯了,你們不會怪我吧。”還是妹妹嘴快:“媽,要不是你和我爹,也不會有我們的今天。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不要多想,您們二老為我們操勞了一輩子,我們怎麼會怪您呢,我們會好好孝敬你們的。”
父母辛辛苦苦勞作,省吃儉用供我們讀書,把我們撫養長大。這種比海還深的恩情,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正像妹妹說的一樣,我們兄妹一定會用一顆真心、一片真情好好孝敬父母,直到他們終老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