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景嶽,名介賓,字會卿,別號通一子,浙江會稽(紹興)人。張氏為醫之大家,學驗俱豐,頗多建樹。在因證脈治、理法方藥諸方面,獨具創新。他不僅善於調理內傷雜病頑疾,也勇於應診危急重證。現將張氏治療內科急症之經驗,略舉數例,以饗讀者。
救真陰以治陽氣虛脫
當各種疾病在嚴重階段出現陰陽離決而呈現陽氣脫越時,臨床可見四肢厥冷,汗出肢冷,神情淡漠或煩躁,脈沉細等亡陽證候。張氏創六味回陽飲,治“元氣虛脫”之證。根據“精氣分陰陽則陰陽不可離”,以及“陰陽二氣互為其根”的精神,用大補真陰的熟地黃、當歸配合人參、附子、乾薑、甘草。方中以人參為君,兼取姜、附之辛熱,其實為四逆湯回陽救逆之意。張氏認為人身之陽氣根於真陰精血,陽氣虛脫是“陽失陰而離”,“非補陰何以收散亡之氣”,熟地黃、當歸雖為補陰滋養精血之品,其旨在補陰以助回陽之力。綜觀醫家治陽氣虛脫之證,有用附子或兼人參者,或兼龍骨、牡蠣固澀者,但在回陽救急之際,重用熟地黃為景嶽之創見,故有“張熟地”之稱。
補腎水以治命門火衰
命門火衰是較為嚴重的腎陽虛衰證。臨床可見身寒、怕冷、腰痠、眩暈、夜尿頻多,或有嘔惡腹脹、反胃噎膈、五更洩瀉、浮腫陽痿、滑精等。張氏認為這多因元陽不足,先天稟賦陽衰,或勞傷陽氣,或久病傷陽所致。一般以溫補腎陽立方施治,而張氏則以“益火之源”,大培腎中之元陽,用右歸丸治之。方中雖用附子、肉桂,收溫補命門、扶植陽氣之功,而方中以熟地黃為君,熟地黃能“大補血衰”,“滋培腎水”,其在“陽以陰為基”,“陰中求陽”。雖知陽能生陰,但其更注重“陰亦能生陽”。補益命門火重在填補真陰之腎水。
培元氣養精血以治大虛
元氣充足,生命旺盛;元氣虧虛,百病皆生,如虛損、勞倦內傷及其他雜病。症見睏倦、怠惰嗜臥、懶於言語、脈緩而大。張氏以培補元氣、扶本為主。而對於“元氣不足而虛熱不已者”,強調“必有大補元煎,庶乎從之自愈”。對於元氣大虛者,雖有寒邪亦不可攻,單培根本,正復邪將自散;或真寒假熱等證,“氣血大壞,精神失守危急等證亦用此法”。方以人參為首,加山藥、熟地黃、杜仲、當歸、山茱萸、枸杞子均以填精養血之要藥,炙甘草“隨血藥入血”。
引火歸原以治格陽證
格陽之證是體內陰寒之邪過盛,陽氣格於上而出現下真寒、上假熱的證候,出現煩熱躁動、大吐大衄、六脈細脫、手足厥冷等危象。其多由傷陰引起,以及寒涼所逼,以致寒盛於下而格陽於上,出現下寒上熱之證。張氏用鎮飲煎治之,方中用附、桂溫補命門之陽,並以熟地黃大補腎水,牛膝補髓填精益陰,澤瀉行其降下之功,從而能使腎水精血有所復,格拒之陽能歸原。這與通常用熱藥而反佐法頗不相同,亦是張氏之新意。
益腎精治腎虛喘逆
張氏治氣喘重虛實之辨,“實喘者有邪,邪氣實也,虛喘者無邪,元氣虛也”。而元氣虛之喘也有不同之分,脾肺氣虛之喘,則中、上二焦,化源未虧,證見“慌張氣怯,聲低息短”;肝腎氣虛則病出下焦,可見“氣短似喘,呼吸促急”;或出現“若氣欲斷,提之若不能升,吞之若不相及,勞動則甚”,“脈息微弱無力”,此為“本末俱病,肺腎之氣不能相接續”。張氏認為氣虛之喘為氣道噎塞,勢劇垂危之證,決不可誤作痰逆氣滯而妄用牛黃,“蘇合及青陳枳殼等,若用之,必速其危矣。治法當以速效其根接助真氣”。對於肺腎兩虧,腎不納氣之喘,治以接納真氣,方用黑錫丹以鎮攝下元或人參蛤蚧散補腎氣,亦可參附湯益氣溫陽。張氏重在維護真氣之根,益精化氣,精足而氣自充,使真陰不匱而陽氣有根。這與一般的納氣歸腎治法有所不同。
救陽補陰治非風脫證
張氏認為時人所謂中風,本由“內傷積損頹敗而然,原非外感風寒所致,多由於氣脫造成非風卒倒等症。證見“忽爾昏憒,卒然仆倒”等,則屬“陽氣暴脫”之候,認為只要察其無痰氣阻塞,便當急用大劑參附峻補元氣。由於非風一證“先傷五臟之真陰”,而後才損傷元氣。故有“陰虧於前而陽損於後,陰陷於下而陽乏於上,以致陰陽相失,精氣不交”,而卒中病發。因此在急用參附扶陽氣之時,又隨用地黃、當歸、枸杞子等填補真陰,以培本。從而使精血充足,化為陽,充養人體病自復。張景嶽此法之意,同時也充實了河間中風證治內容。
總之,任何疾病,證勢發展到危急關頭,應先留人後治病,這是中醫處理急證的一個基本原則。決斷急證之兇吉,不在病邪的輕重,而在元氣之存亡,元氣不傷。元氣傷敗,邪雖微亦多亡。病證之危急,往往是陽氣將脫,陰血將竭;或陰陽氣血俱傷,元氣即離。凡搶救急危重證,法宗景嶽,調補腎門陰陽,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