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8月23日下午17時30分,解放軍福建前線部隊集中陸海軍部隊30個炮兵營的459門各型火炮對盤踞在金門的蔣軍進行了空前猛烈的炮擊,史稱“八二三炮戰”。這場持續了64天的炮戰中,我軍共發向大、小金門島及附屬島嶼發射了45萬發炮彈,但我軍炮兵取得的最大戰果卻是在炮戰開始的頭10分鐘內取得的。我軍在對大金門北太武山腳下的翠谷中一座高階水上餐廳進行的炮擊中,敵所謂“金門防衛司令部”(以下簡稱“金防部”)的3名“副司令”,吉星文中將,趙家驤中將和章傑少將盡數斃命,“金防部”所謂“參謀長”劉明奎重傷,所謂的“國防部長”俞大維也受了輕傷,戰果驚人,給金門守軍計程車氣極為以沉重打擊。由於這座餐廳之前被認為是位於我軍火炮射擊死角內,此次竟然造成了如此大的損失,臺方猜測必然是有“匪諜”內應,因此在炮戰後在島內又掀起了一陣“白色恐怖”,甚至連所謂“金防部”司令胡璉都不能倖免,一度被傳為“嫌犯”,甚至有鼻子有眼地傳說他被“調查局”帶走問話,直到他被迫辭去司令一職,這事才算告一段落,成為了天大的笑話。
翠谷位於大金門島制高點北太武山的南坡腳下,谷地為東西走向,高大的北太武山恰好為其提供了屏障,從廈門、圍頭和蓮池等幾個方向觀察都很難看清谷地的情況,就更別說引導炮兵進行轟擊了。臺方“專家”認為這裡恰好位於我軍炮火的射擊死角之內,十分安全。所謂“國防部長”俞大維對此深以為然,認為在這裡可以高枕無憂。因此所謂“金防部”(金門防衛司令部)頭頭腦腦的辦公室與宿舍都修建於谷地兩側山麓處。
在翠谷的中央部分,“金防部”為了接待來訪的達官貴人,因此專門耗費巨帑修建了一座精緻的水上餐廳。為了營造一種“有山有水有河流,還有魚兒水中游”的田園格局,還抽調工兵在餐廳四周築壩攔山上流下的水,形成了一個池塘,池塘上架有一座小橋通往餐廳。整個餐廳雖然談不上奢華,但在距離大陸僅數公里之遙,雙方劍拔弩張的前線,這已經是很難得了。
餐廳修好之後,“金防部”自己倒很少使用,多數時間都是空置的,但在1958年8月,這座餐廳卻接二連三地迎來了“貴客”。由於當時福建前線的我軍開始大規模集結炮兵、空軍部隊,並且透過一系列空戰的勝利一舉奪回了福建沿海的制空權,這使得臺當局非常緊張。為了摸清當面我軍的真實意圖和動向,蔣介石於8月20日親臨金門視察防衛。在陪著他奔波一天後,“金防部”司令官胡璉上將等一干高階將領恭請“老頭子”到翠谷的水上餐廳用膳。
對於這位著名的、以“瞎指揮”聞名的蔣校長,軍史學家們無不對其的指揮水平頗有微詞甚至大加貶斥,可就在8月20日當天,蔣介石卻突然難得“英明”了一把,成為其軍事生涯中少有的“指手畫腳”準確到位的範例之一。在翠谷餐廳進餐的時候,蔣介石不時地停下筷子,四下環顧,仔細地打量著餐廳周圍的環境,這時大家心裡不約而同地在心裡冒出了三個字:又來了!
果然,蔣介石在飯後立即命令召集金門所有團以上軍官訓話。他先是告誡一眾下屬,要積極備戰,防止對方偷襲,云云。他特別指出要注意各級指揮機關的安全。他以手杖指點著翠谷,以極為嚴厲的口吻對胡璉和幾位副司令說道:“你們把司令部的辦公區和宿舍區都設在沿著狹窄的北太武山谷地的兩側,此處空間過於狹小,建築又過於密集,完全暴露在敵軍火力之下,一旦發生戰事,容易遭到敵機空襲和敵炮奇襲,造成嚴重損害,那麼應將司令部遷移他處,愈快愈好,切記!”
胡璉等人自然唯唯諾諾,不敢反駁,但不少人心裡卻不以為然,“老頭子”之前的“瞎指揮”多了去了,結果如何大家心裡都有數。
但“老頭子”畢竟是“老頭子”,他的話一言九鼎,誰敢說半個不字。 第二天,胡璉就命令將司令部全部遷移到北太武山內部的坑道中。其實坑道早就已經完工,但裡面陰暗潮溼,居住條件不佳,加上此前我軍雖然也炮擊過金門,但還從來沒有實施過摧毀性的猛烈炮擊,因此敵軍上上下下都抱著一種得過且過的僥倖心理,仍然在原地居住和辦公。這次雖然“雷厲風行”地決心搬了,但偌大的指揮部和住處,哪裡是說搬就能馬上搬過去的。要架設大量的通訊線路,還要完成各種生活設施,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完成。胡璉在送走“老頭子”後,決定21至23日準備,24日和25日花兩天搬家。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我軍恰恰就選在23日實施炮擊。
蔣介石這次的預感是正確的,早在他這次視察金門之前,海峽對面的福州軍區炮兵司令員石一宸大校(1964年晉升少將)也正為怎麼才能給予金門守軍以最大殺傷和震撼傷腦筋。一開戰就打掉對方的指揮中心一直是我軍炮兵所追求的目標,但根據偵察,敵軍的指揮部基本都在北太武山的反斜面,無論從廈門還是圍頭、蓮池、或是大嶝島都沒法看清情況。為了弄清這一點,石一宸透過軍區的關係從監獄裡提出了一名從金門來的派遣特務(他當時穿著解放軍的軍服,在廈門一上岸不久就被民兵捕獲),他曾經到過翠谷,在那裡面見過胡璉,因此對那裡的情況頗為熟悉,透過口供,我軍制作了較為精密的沙盤以供各部隊進行演習,就這樣消除了我軍一個重要的情報盲點。
石一宸
蔣介石前腳剛走,8月22日晚20時,所謂“國防部長”俞大維也趁夜來到金門視察。他抵達的時候天色已晚,胡璉於是決定在次日,也就是23日傍晚18時在水上餐廳宴請他。俞大維這次來主要目的也是為了檢視金門防務和對面我軍的情況。他覺得我軍會打金門,但所謂“參謀總部”認為我軍會打馬祖,雙方相持不下,於是俞大維便直飛金門視察。
23日一大早,俞大維在金門一眾高官的陪同下先後親臨各一線陣地視察,當天天氣極佳,俞大維興致很高,還一度舉著望遠鏡仔細觀察對面的廈門、鼓浪嶼、圍頭等地,雖然此時我軍的數百門大炮早就嚴陣以待,但因為進行了仔細的偽裝,並且嚴格保密,他自然是什麼都沒有看到。到了下午16時許,一行人返回大金門,趁著俞大維心情不錯,胡璉於是湊上去對他說:“部長一路辛勞,今晚六點,我們在翠谷水上餐廳為您接風洗塵。”
對此,俞大維自然是微笑著應允。
俞大維和胡璉抵達翠谷時已經是17時許,他們先在招待所附近對坐閒談。見時間差不多了,胡璉先起身告辭準備去餐廳安排一下,但俞大維叫住了他:“伯玉,你再等等,我還有點事要和你說。”
胡璉剛停下腳步,兩人突然就看到對面北太武山的南坡上突然升起了一股股白色的煙柱,緊接著就傳來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胡璉和俞大維一時都沒反應過來,俞大維回過神來問胡璉:“是不是部隊在銷燬廢彈?”清醒過來的胡璉本能地答道:“不是!”俞大維立刻反應過來了,大叫:“伯玉,那是‘共軍’在開炮!”
此時正是17時30分,我30個炮兵營按照各種鎖定的目標開始對金門實施猛烈炮擊,根據福州軍區炮兵司令員石一宸的命令,首群炮彈必須打到胡璉的指揮部!我軍從廈門、蓮池、大嶝島和圍頭等炮兵陣地發射的炮彈從不同方向匯聚到北太武山南坡腳下的翠谷,整個谷地頓時被密集的彈雨覆蓋,彈片碎石橫飛,將“世外桃源”頓時化為阿鼻地獄和死亡之谷。
俞大維、胡璉等一眾人反應很快,迅速臥倒在地。過了片刻,俞大維感覺到我軍炮火有所減弱,他立即抓住胡璉的手說:“這裡不安全,你跟著我走!”說完便健步如飛地拖著胡璉向防開始提高,炮彈不時地在四散奔逃的人群中爆炸,肆意收割著人命,到處都是屍體、殘肢斷臂和哀嚎的傷員,俞大維也被彈片擊傷多處,血流滿面,胡璉不知道他傷勢有多嚴重,就扶著他走。但在一片混亂中,兩人很快就走散了,胡璉仗著較為年輕且路熟,飛快地竄進安全的坑道,他長出一口氣後才想起了把俞大維給丟了!情急之下他到處問驚魂未定的身邊人員:“你們有沒有看到俞部長?”答覆是千篇一律的“沒有!”胡璉頓時嚇得手腳冰涼,惶恐之下他立即將身邊人趕出防炮洞,逼他們立即把俞大維找回來!
所幸10分鐘後,俞大維被兩個手下架進了坑道。軍醫藉著微弱的手電筒光給他包紮了傷口。此時全島的有線通訊線路已經全部中斷,無線電也是時斷時續,各處情況不明,但所有人都看到近在咫尺的水上餐廳方向傷亡慘重。
此時風景秀麗、海景宜人的翠谷水上餐廳已經成了不折不扣的絞肉機。由於是為俞大維接風,因此“金防部”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全數到齊,光是將軍就有20多人。就在飢腸轆轆的眾人等著上菜時,我軍的炮彈先到了!炮彈炸響後,大家先是一驚,但畢竟多數人都是久經戰陣,於是在各自求生慾望的支配下作鳥獸散,有的從餐廳大門奪路而逃,企圖沿著小橋逃到防炮洞,也有的就地臥倒,就近尋找桌子或者牆角遮掩自己。
“副司令”趙家驤中將眼疾腿快,第一個衝出餐廳,拔腿衝上小橋。但他還沒跑幾步,一發炮彈就擊中了小橋,彈片擊中趙家驤的腹部當場要了他的性命(死後追晉“陸軍上將”)。
被我軍炮火嚴重損毀的翠谷水上餐廳小橋,注意橋面上的缺口,趙家驤就是在逃命途中在缺口附近被彈片擊中斃命
趙家驤
“副司令”吉星文中將(吉鴻昌將軍的侄子,七七盧溝橋事變中率部在盧溝橋和日軍作戰)當時因為有事耽擱,在我軍開始炮擊時,他還匆匆地向水上餐廳走,結果也被彈片擊傷多處導致大出血,身邊的副官和衛兵立即將他送往醫院急救。手術還算比較成功,大部分彈片被取出,但因他失血過多陷入休克,輸血3000毫升(為了送這3000毫升血漿特地調了一個排的兵力護送)後吉星文一度神志恢復清醒,情況也趨於穩定,但沒想到他腹部還有一塊小彈片被忽略了。結果在三天後吉星文因這塊彈片引發了傷口的嚴重感染而不治身亡(死後追晉“陸軍上將”)。
吉星文
“金防部”的“參謀長”劉明奎少將是緊隨趙家驤逃出餐廳的,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被同一顆炮彈爆炸產生的彈片擊倒。要了趙家驤的性命同時造成劉明奎右大腿股骨骨折、左小腿則被彈片劃傷、左臂肌肉被撕裂,動脈血湧不止,左胸肌也被彈片削掉一大塊,渾身是血,好在他比較冷靜,立即先撕下衣袖勒在左臂上部以止血,在止住動脈出血後,再把襯衫覆蓋在左胸的傷口,右手按壓止血,不久胸部出血也止住了,靠著僅有的一點意識,他堅持到了救護人員將其送入醫院,撿回了一條命。
俞大維在我軍炮火暫停後被第一時間送到醫院,在處理了外傷後,又照了X光,發現有一粒小彈片擊中了他的後腦勺,但沒有擊穿頭骨,因此沒有大問題,不用手術。俞大維在當晚乘船匆匆返回臺島,算是結束了這次“驚心之旅”。
“金防部”另一個副司令——空軍少將章傑在炮擊過後一度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金防部”無奈之下只得暫時將其上報為“失蹤”。23日夜,利用我軍炮火暫時減弱之際,“金防部”迅速組織人手在水上餐廳現場附近進行搜尋,搜尋一直持續到第二天黎明,找到了一條大腿以及部分遺物,經過章傑的親兵辨認,正是其本人。於是“金防部”推測他應該是直接被炮彈命中或者是炮彈就在身邊爆炸,瞬間將其身子炸碎(死後追晉“空軍中將”)。
8月23日炮戰當天,臺方資料稱陣亡92人,傷300多人,但一日之內3名副司令斃命(兩個中將,一個少將),“參謀長”重傷,甚至“國防部長”也受傷,沉重打擊了金門守軍計程車氣,有關翠谷水上餐廳被擊背後的“陰謀論”也紛至沓來。
10月13日,在炮戰還沒完全結束之際,所謂“金防部”司令胡璉就奉命“返臺就醫”,由一名少將暫時接替其指揮守軍。在胡璉返回臺島後,竟有“謠言”傳說他涉嫌通共,雖然胡璉本人極力否認,甚至親自面見蔣介石本人以正視聽,但這謠言卻越傳越離譜,最終胡璉不得不請辭“金防部”司令一職,並“榮升”陸軍“副總司令”,這事才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