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月的一個靜悄悄的黎明,沉睡的腰帶山,像港灣一樣懷抱著安寧美麗的山村潘家峪。
潘家峪是一個有著兩百多年曆史的大村子,據村裡的老人們說,早在明代永樂年間,他們的先人就來到這裡定居,因為這裡山清水秀土地好,盛產的龍眼葡萄遠近馳名。日軍佔據了離這兒只有三十里的豐潤縣城之後,常常來村裡騷擾劫掠,老百姓成天揪著心過日子。
八路軍來了之後,村民積極支援八路軍抗日,掩護傷員、傳遞情報、運送糧草,成為了冀東抗日根據地的中樞。
黎明前的這一刻,人們還在香甜的睡夢中,誰也沒有想到一場滅頂之災正在向他們一步步逼近。
駐紮在唐山的日軍指揮官,調集鄰近十幾個縣的日偽軍共計5000多兵力,趁著黎明前的黑暗偷偷地佔據了潘家峪四周的制高點和所有的路口要道,把整個村子圍得水洩不通。
天色剛一放亮,日偽軍們便像潮水一樣衝進村子。一時間槍聲大作,砸門聲、驚叫聲、哭喊聲亂成一片。
日軍和漢奸們挨門挨戶地搜查,用刺刀和槍托威逼著,將全村1300多名男女老幼驅趕到村子中心的西大坑集中。
村民潘鳳柱78歲的老母親腿腳不利索,走得稍稍慢了一點,就被日本兵一刺刀扎死,鮮血流了一地。
西大坑是一片空地,日本兵早已經在四周架好了機槍。驚恐不安的村民們相互擠成一團, 在隆冬凜冽的寒風中瑟瑟打顫,他們中很多人甚至沒來得及穿好衣服就被抓了出來。
一陣騷動之後,日本兵從人群中強拉出三十多名年輕姑娘和媳婦押走,說是讓她們給軍隊做飯。
中午時分,吃飽喝足的日本兵們端著明晃晃的刺刀左右站開,排成一個50多米長的通道,驅趕著村民們排著隊前往潘家大院。
潘家大院是村裡大地主潘惠林的宅院,院子面積非常大,可以同時容納上千人。人們進了院子才發現,這裡到處都鋪滿了柴草,還瀰漫著濃濃的煤油味。
人們意識到事情不好,驚叫起來,許多人扭頭往門外跑。把守在門口的日本兵就用刺刀和槍托往人群裡亂捅亂砸,隨著一聲聲慘叫,十幾名村民倒在了血泊之中。
日本兵把全部村民驅趕進潘家大院後,關上了大門。
大院四周的圍牆、房頂、大門洞上早已站滿了日本兵,一挺挺機關槍、一排排上了刺刀的步槍居高臨下地對準了院子裡擁擠在一起的人群,一場滅絕人性的血腥屠殺開始了!
先是一束束點燃的火把飛進了院子,灑滿了煤油的柴草轉眼間燃起了熊熊大火,整個院子立刻被烈火濃煙所籠罩。緊接著機關槍、步槍一齊開火,手榴彈像密密麻麻的蝗蟲一樣從天而降,震耳欲聾的槍聲、爆炸聲淹沒了村民們的慘叫。
院子裡的人群踏著沖天的大火和濃煙,本能地四處奔逃,從這院逃到那院,從屋外逃到屋裡,跳進豬圈,鑽進茅廁,但哪裡都是烈火,哪裡都是密集的槍彈,血肉橫飛,無處可躲。
衣服燃燒著,頭髮燃燒著,所有的人都被裹在一團團的烈火之中,像一個個巨大的火球,相互擁擠著、碰撞著,在院子裡滾動。機槍從四面八方向院子裡掃射著,人群像被割倒的穀子,成片成片地倒下,淒厲的慘叫聲混雜在滾滾的濃煙中直衝到半空!
兇殘的日軍指揮官還嫌不過癮,又命令架在大院外面兩座小山包上的小鋼炮開火。炮彈在密集的人群中爆炸,無數撕裂的軀體被高高地拋向天空,又隨著漫天的血雨噼裡啪啦地落下來,在烈火濃煙中化為灰燼,騰起的黑煙向四周擴散,濃煙籠罩了整個山村。
潘家大院的西院廂房前,七八個從烈焰中逃出的村民被日本兵抓住,按著跪在地上,被軍官們用軍刀砍殺致死。
潘家大院正門前的空地上,早已經橫屍累累,層層疊疊,鮮血匯成河流順著臺階向低處流淌,屍體堆中傳出一陣陣嬰兒的啼哭聲。
大屠殺剛開始的時候,這些孩子的父母抱著他們想從這裡逃生,結果不是被刺刀捅死,就是被槍彈擊中而亡,他們在臨死前將孩子壓在了身下,希望孩子能存活下來。這些孩子最小的只有兩三個月,還被裹在小被子裡面,最大的也不過兩三歲。
日本兵開啟大門進來後,在屍體堆中循著啼哭聲把還活著的孩子搜尋出來,然後挨個抓住他們的小腿掄起來,往門旁邊的大石槽上摔。當最後一聲啼哭消失的時候,這裡留下了三十多具嬰幼兒血肉模糊的屍體。潘家大院裡的大屠殺在野蠻地進行著,大院外面也同樣成了人間地獄。
大門口對面的一座糞堆旁,七倒八歪重重疊疊地摞著四十多具屍體。他們是大屠殺開始後,日偽軍從村子各個角落裡搜出來的村民,無法趕進大院了,就在這裡用刺刀挑、用槍托砸、用機關槍掃射,全部殘忍地殺害。
距離西大坑不遠的南巖子下面的小河旁,日本兵將抓來的年輕婦女強暴後,連同她們的孩子一塊兒殺死,又澆上煤油放火焚燒,留下了32具燒成焦炭無法辨認的屍體。
有3名被抓去做飯的年輕姑娘,被一群日本兵拉進菜窖裡強暴後,日本兵又點燃柴草往菜窖裡扔,將她們活活地燒死。
在村民潘國業的家裡,日本兵將幾個年輕婦女強暴後殺死,又放了一把火,將房子和屍體一塊燒成了焦炭。
一群日本兵闖進村民潘保和家裡, 先把潘保和與他的兒子趕出門外用刺刀刺死,又將他的妻子與女兒強暴後殘忍殺害。村子的各個角落都留下了被凌辱後又遭殺害的年輕婦女們的屍體。
在血腥大屠殺的中心現場潘家大院裡,只有極少數人倖免於難。
村民潘守三隻有13歲,當時隨著父親和兄弟一起被趕進了潘家大院。當大火燃燒起來的時候,他先是逃進豬圈躲避,親眼看著父親和兄弟中彈身亡。後來很多人都逃進豬圈,死人摞了好幾層,他被壓得透不過氣來,又掙扎著從人堆裡爬出來躲進茅房。茅房裡擠滿了人,成了日本兵射擊的重點目標,他又逃了出來,鑽進已經著火的東屋。屋裡有幾十具屍體,鮮血漫過了門坎像小溪一樣往外流淌。他就勢倒在門坎前的屍體堆裡,全身浸泡在血水裡裝死,躲過了日本兵的檢查,才僥倖保住了一條性命。
還有一個名叫潘春的孩子,當時只有12歲,也是在大火燒起來的時候躲進豬圈,被壓在層層屍體下面沒被日本兵發現,才撿回了一條命。
太陽偏西時分,槍聲沉寂下來了。七八十個日本兵開啟院子大門,這兒扎一刺刀,那裡砸一槍托,在屍體堆裡反覆搜尋還沒斷氣的人。
天色越來越暗,大院裡一片寂靜,再也聽不到活人的呻吟,四周只有餘火燃燒時發出的噼啪聲,聽上去格外陰森恐怖。
這場大屠殺從中午到傍晚,整整持續了六個小時,潘家峪變成了一片屍山血海的焦土廢墟。
全村原有1700多口人,在屠刀和烈火中喪生者競達到1230人。
全村1235間房被燒燬,全部財物被劫掠一空 ,那些帶不走的東西全部砸爛,全村甚至連一口完整的水缸、鐵鍋、水瓢、飯碗都找不到了。
有800多具屍體被焚成焦炭、面目全非,以至於下葬時連親人也無法辨認出他們是誰。
日軍的暴行激怒了廣大群眾,許多村民紛紛拿起武器,參加八路軍、游擊隊,用洋槍、土槍、大刀、長矛向殘暴的日軍復仇。
“潘家峪慘案”發生的第二天,冀東軍分割槽黨政領導得知訊息後,火速率八路軍十二團帶著村民急需的生活物資以及藥品趕到村裡救助村民,在國恨家仇的悲痛氛圍中,當場就有12名倖存青年報名參加了八路軍。此後不久,陸續參軍的潘家峪青年達到20多名,成立了“潘家峪復仇小分隊”,後來又擴大為“潘家峪復仇團”。
1942年7月18日,潘家峪復仇團與八路軍十二團在遷安縣甘河槽設下埋伏,全殲日軍掃蕩部隊,擊斃日本兵150人,俘虜偽軍100多名。潘家峪慘案的策劃者之一日軍指揮官佐佐木二郎,在戰鬥中被複仇團的戰士們親手擊斃。
在現代世界戰爭史上,一個國家的正規軍隊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以這種慘絕人寰的殘暴手段,大規模集體屠殺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的例子並不多見。但對於日本法西斯軍隊來說,潘家峪的暴行卻不是第一次,也並非罕見的一次。在日軍向抗日根據地發動的每一次掃蕩中,這種殘暴的獸行都在反覆地上演著。
日軍在掃蕩中對根據地人民犯下的滔天罪行不勝列舉,如1941年的日軍在冀中束北縣製造的“束北大慘案”,500多無辜村民慘遭殺害;1942年日軍在冀中抗日根據地的北疃村,製造的“北疃慘案”,800多抗日軍民慘遭殺害。
解放後據有關方面統計,抗戰期間華北地區僅河北、山西兩省,此類具有集體屠殺性質的慘案就多達750多起。日軍的暴行給根據地的百姓造成生命和財產的損失,是災難性的,根本無法用數字精確統計。無數個曾經美滿的家庭支離破碎、妻死夫亡,給人們造成的精神創傷更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
像潘家峪復仇團這樣的故事,在抗日根據地的各個村落,在八路軍的隊伍裡又何止千萬。日本法西斯分子以為靠血腥屠殺就可以征服中國人民,完全是痴心妄想,也是註定要徹底失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