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個財主佬,家財萬貫,好食好住,但孤寒成性,尤其對長年累月為他做牛做馬的長工更為苛刻。一年到晚,長工們只能賺食賺住,另加過年時每人一套新衫,沒有工錢。
可憐長工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從年頭幹到了年尾,一心只盼望著能穿上新衫過個新年,然而這個小小願望在孤寒財主面前卻常常落空。
財主佬今年推說太忙忘記了,第二年又推說收成不好,布太貴,等明年布便宜時再補做回給長工們,總之,諸多借口,變著花樣拖欠長工們的新衫。長工們敢怒不敢言,只好忍氣吞聲,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衫過年。
這一年的嚴冬臘月,眼看新年就要到了,但還沒見財主佬有半點為長工們做新衫的動靜,冷得臉青唇黑周身顫的長工們知道今年的新衫又無指望了。長工中有個專門幫財主佬打泥磚的後生仔,因為他一身破衫爛褲長滿了蝨子,所以大家都叫他“狗蝨”。
狗蝨一邊打泥磚一邊想:都三年沒給我做新衫了,偏偏今年又遇上趕狗也不出門的冷死人天氣,再不想辦法非得冷死不可。狗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孤寒財主有個習慣,就是每晚睡覺前都要到長工住的茅寮轉一轉,看看有沒有睡覺不熄燈的,數九寒天也不例外。如果燈還亮著,他會大聲斥責長工們浪費他的燈油。
年廿八的晚上,他穿了件厚厚的絲棉襖,冒著呼呼北風來到狗蝨住的地方,遠遠就看見從茅寮牆透出來的燈光。他怒火中燒,快步走過去正想大罵狗蝨一通,誰知一看他競目瞪口呆了。
原來晚晚都冷得像條死狗一樣蜷在禾草床上的狗蝨,現在居然一點也不怕冷,正赤膊坐在禾稈床上,滿身大汗。財主佬百思不得其解,便追問起狗蝨來。狗蝨支支吾吾,似有天大的秘密不肯相告。財主佬見狗蝨不肯說,越發想知道,一個勁逼狗蝨非交代不可。
狗蝨只好極不情願地說:“剛才我睡著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夢見火神真君見我爛衫爛褲,衣不護體,說今晚我巡遊到此,見你如此可憐,就贈你火袍一件吧,穿著它你從此不但無寒冷之憂,還可以百毒不侵,百病無恙,說完便對著我身上這件爛衫吹了一口氣,不一會我就熱得醒了過來,脫了爛衫呀,不不······脫了這件火袍,全身仍火燒一樣暖得厲害,止熱得滿頭大汗,想出去找盆冷水來洗澡,你就進來了。對了,火神真君臨走說天機不可洩露,吩咐我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財主佬見狗蝨越說越神秘,越說越神氣,真是有點氣不打一處來,他兩眼死死盯著他身邊那件又破爛又骯髒又多蝨子的“火袍”,又驚奇又妒忌又有點不敢相信,粗聲說:好“了好了,什麼火神真君,什麼火袍,你個死狗蝨撞邪呀?發開口夢也沒這麼早。快點吹燈睡覺去,再浪費我的燈油下一餐扣你一碗白飯。”說完眼珠骨碌地轉了兩圈才悻悻地離去。
財主回到家裡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裡一直盤算著狗蝨的火袍,最後他打定了主意:明晚再去核實,若果火袍是真的,到時就將計就計,如此這般······
第二天天氣更冷了,田野地頭都結了一層白白的霜。到了晚上的巡查時間,財主佬特意穿上了一件嶄新的絲棉襖,三步並作兩步地向著狗蝨茅寮走去。遠遠看見狗蝨的茅寮又在冰天雪地裡透出一片微弱的燈光。財主心裡猛跳了幾下,那個得意算盤打得噼啪亂響:好你個死狗蝨,如果火袍是假的,看看今晚你還能神氣得去哪;如果是真的,咳咳······
財主入到茅寮,見狗蝨居然又和昨晚一模一樣,光著上身,熱得滿頭大汗。財主心想:嗯,如此看來,那件火袍應該不假。當他開動兩眼,眼珠四轉地在屋裡轉了好幾圈也沒發現那件火袍時,心裡突然一涼:嗯?火袍不見蹤影了。他連忙問正在擦汗的狗蝨:“狗蝨狗蝨,為何不見了你的火袍?”
狗蝨說:“老爺,火袍太熱了,我穿在身上實在熱得受不了,不穿又太冷,所以今晚我只好把它藏在鋪床的禾稈下,一來我壓著它不會被小偷偷去,二來隔著禾稈沒那麼熱,以為可以安安穩穩一覺睡到天明,誰知睡了一陣又被它熱醒了,真是踐命一條,無福消受咯。”狗蝨說完,便從禾稈床上翻出了那件火袍。
財主佬盯著火袍兩眼發光地說:“狗蝨呀,依我看,你年輕血氣旺,一著火袍就受不了,你是得物無所用呀。如果換了我這種年老體弱的人,或者湊合著還用得上。我看這樣吧,我們對調一下,你那件什麼爛鬼火袍給我穿算了,反正我是聞著黃泥也香的人了,破爛點我也不怕丟人。你看我身上這件絲棉做的新棉襖,差不多花費了一兩紋銀,就歸你好了,你穿上不但夠暖更夠體面,日後找老婆我包你易過借火,如何?”
狗蝨裝作想了一下,勉為其難地說:“老爺,現在我把火袍換給你,但有言在先,等我日後老了身體不行怕冷了,你要把火袍換回給我的呵!”財主裝作一邊應承一邊脫下新棉襖交給狗蝨,狗蝨也裝作依依不捨地把火袍遞了過去。
財主也顧不得火袍又破爛又骯髒又多蝨子,接過火袍一邊往身上披一邊拔腳就走,走前還丟下一句:“狗蝨,我們是公平交易的,不得反悔呵!”狗蝨說:“老爺在上,小人豈敢豈敢!”
狗蝨目送財主走遠了,連忙返回屋裡,燒了一桶熱水乾乾淨淨地衝了個涼,穿上財主的絲棉襖,暖暖地睡覺去了。
過了兩天,新年到了,可是財主佬卻病倒了。正月初一一早,狗蝨穿著絲棉襖去給財主拜年。病在床上的財主見狗蝨來了,還穿著原來屬於他的那件新棉襖,心痛得要死。他大罵狗蝨裝神騙鬼,說什麼火袍,根本就是一件狗油爛衫,不但不暖,還把病都冷出來了。
狗蝨耐心地說:“老爺,那的確是件火袍呀,如果你覺得是我騙你,那你還給我好了。”財主馬上叫老婆把火袍拿了過來,誰知狗蝨接過火袍一看,見火袍已經被洗得乾乾淨淨,連一個蝨子也見不到了,他便問財主怎麼回事,說“火袍原來油膩的汙垢呢?狗蝨呢?”
財主老婆說:“是我把它洗乾淨了。老爺怎能穿你這件狗蝨膏藥衫?”原來,那晚財主披著火袍回到家裡,把如何絞盡腦汁將火袍騙到手的經過高高興興對老婆說了。財主老婆見火袍又破爛又骯髒又多蝨子,連忙把火袍從財主身上扒了下來,燒水,把火袍放到鍋裡煮了半天,然後又用茶籽餅清洗乾淨,晾乾了才穿在財主身上。可財主只穿了半天,就冷出病來了。
狗蝨聽完財主老婆的話,竟然抱著火袍放聲大哭起來:“火神真君的東西怎能隨便亂動,這一燙一洗,活活把火袍弄死了,還溫暖個屁咩·····火袍呀你死得好慘呀,老爺呀你滅了我一生的指望,毀了我的寶貝呀。”一個勁地哭得死去活來。
世間哪有什麼火袍,這全都是狗蝨想出來報復財主的主意。為了騙得財主相信所謂的火袍,狗蝨不但編了夢見火神的故事,還找來了幾十個大泥磚,預算好時間,在財主到來巡查之前,來來回回地把幾十個大泥磚從茅寮的東面搬到茅寮的西面,直搬到渾身發熱、大汗淋漓,連續兩個晚上都這樣,讓財主信以為真,貪心上當。
狗蝨也早料到會有今日的事,因此他繼續哭著說:“老爺呀,你年年不肯兌現做新衫給我,讓我差點沒冷死也就罷了,火神真君可憐我,賜我火袍,你又把它換了去,現在你煮死了我的火袍,還說我裝神騙鬼,我要去衙門狀告你。”
財主知道自己理虧,怕事鬧大了對自己更加不利,只好打掉牙往肚子裡咽,不但不敢要回絲棉襖,還答應馬上做一套新衫給狗蝨。
來源:耕墨書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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