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並夕夕上買的貨到了,一箱六瓶,白酒,一共二十元。老扎把酒搬進電梯,按下了十八樓的按鍵。十八樓面積一千二百平,就老扎的辦公室開著門。
老扎年齡並不大,剛過了四十五歲生日。畢業後一直從事教育培訓行業,馬上就二十年了,業內人士都稱他老扎,逐漸地行外人也稱他老扎。
扎心教育是老扎一手創辦的,經歷過創辦的艱辛,也享受了高潮的快感。從一個一百二十平的民居開始,一直開到三個校區,也加入了兩個合夥人。
讓老扎想不到的是主校區剛交了十八萬的房租,“雙減”就來了。
合夥人餘良和徐小慶跟老扎約了飯局,商量公司下一步的打算。老扎愛喝酒,自己在家也喝上二兩白酒。三杯酒滿上,開喝。前半杯酒在討論政策法規,杯中酒到半,開始聊扎心教育的前途。
餘良先開了口:“老扎,咱們撤吧,看這情形,不會有機會了。”說完看了一下徐小慶。餘良和徐小慶兩人的股份加起來才百分之三十,老扎是絕對的大股東。
徐小慶接過話:“這個行業肯定不能做了,新東方都在考慮轉型,我們更無法生存,我還有房貸車貸,也靠不起,我是打算退出了,大家商量個方案。”
老扎沒有言語,端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口,喝了杯中酒的一半。
“老扎,我知道你不捨,但是大勢所趨,我們也都無能為力。”餘良說完,跟著喝了一口。
餘良和徐小慶退出了,教師遣散,兩個分校區也撤了。只剩下前景大廈十八層的主校區,一是剛交了房租,目前經濟形勢不樂觀,轉租也非易事;二是在扎心教育上老扎傾注了所有的心血,一下子關掉確實不捨。
夜幕降臨,前景大廈的整個十八層,只有一個房間亮著燈。今年上初三的孟曉聖埋頭寫著作業,老紮在不遠的課桌上擺弄著手機,偶爾回答一個孟曉聖的疑難問題。以前專門輔導英語的老扎,現在是全科輔導,老扎到現在也沒考出教師資格證來。孟曉聖的父母在外地工作,每天晚上由爺爺送過來寫作業。
這樣的日子老扎已經堅持快兩個月了,孟曉聖曾經是他內心的那絲火苗,他也想透過變通重整旗鼓,再創輝煌。老扎一畢業就在教培行業混,圈子很窄,社會上那套人際關係又應付不來,用他的話說,除了幹教育培訓啥也不會,再說到了這個年齡,出去找份工作也很難。找個好單位,更是難上加難。
餘良開了家汽車美容店,洗車裝飾,雖然還沒盈利但是總算有事兒幹了。一天早上,餘良來到老扎辦公室。靜悄悄的十八層,就開著一扇門,就老扎一個人。
老扎還是習慣性的動作,左手拖著下巴磕,肘關節支在椅子扶手上,歪著頭盯著電腦螢幕。“坐。”看著餘良進來,老扎站了起來,順手從旁邊的茶盤裡拿出一個茶杯放到桌子上。
“你知道小慶現在幹啥嗎?”餘良先開了口。
“不知道,一直沒有聯絡。”老扎邊倒茶邊慢慢回應著。
“他應該是要去澳大利亞,聽說正在辦著手續。”餘良接過老扎遞過來的茶杯。
“噢,他去哪幹啥?”老扎愣了一下。
餘良嘬了一口茶水“聽說去澳洲修剪果樹,他大學學的是果樹栽培專業。”
“我靠,這也太離譜了吧,一個輔導物理的老師去修剪果樹,再說能掙錢嗎?”老扎有點驚訝。
“去賣苦力應該能賺到錢,小慶的一個遠房親戚在澳洲買了兩個農莊,好像在澳大利亞和紐西蘭,小慶也是奔著親戚去的。”
“哦哦,這小子還有海外關係啊,以前一直沒聽他說起。”老扎又迴歸了他的常規姿勢。
“老扎,你跟我一起做汽車美容吧,你主內,我跑外,就是辛苦一些。畢竟咱們合作了七八年,彼此都熟悉。”餘良看著老扎。
老扎沒有動,兩眼還是盯著電腦螢幕“等等,看看再說吧。”
結果是餘良意料之中的,老扎是個要面子的人,近二十年一直幹著體面的教培,很難一下子接受這樣的轉變。餘良想幫老扎一把,同時目前他自己確實也需要一位靠譜的合夥人。
兩個月沒有了收入,家裡還有兩個孩子,老大上初中,老二上幼兒園。付了十八萬租金的房屋一直閒著,還要支付著不菲的物業費和空調費,老扎的日子一下子緊了起來。
愛喝酒的他,酒是不能少的,原來都是在社群買七十元左右的口糧酒。現在逛得更多的是並夕夕,看看有沒有秒殺和搶購。
每個月的四號和二十四號晚上老扎都要多喝兩杯,第二天是他五張信用卡的還款日。
光靠門面生意難以為繼,為了生存,餘良決定行動起來,主動出擊,拜訪大客戶,搞好綜合服務,週五晚上他約了富佰集團的刁總,雖然起步困難,餘良還是咬了咬牙,花了七千元買了兩瓶飛天茅臺,這玩意兒被炒得是真他孃的貴,一杯酒八百多。餘良還是塊兒做生意的料。
深秋的夜來得早,餘良提著酒站在路邊,遠遠看著來了一輛亮著空載燈的計程車,餘良擺了擺手。計程車降了車速,慢慢駛向餘良身邊,他也向前走了兩步,快到計程車跟前的時候,車輛突然加速,向前駛去。
司機雖然戴著口罩和帽子,藉著路燈的餘光,餘良覺得他很像一個人,老扎,真的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