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耀軍和一條狼朝夕相處,產生了很真摯的感情。為了這頭狼他寧願拋下一切,和狼相依為命。但一切註定了是場悲劇,這究竟是誰的錯?
上個世紀70年代,四川大涼山脈的靛蘭壩有個叫黃耀軍的青年人,24歲,在家務農。農閒時他喜歡上山打獵,大涼山很是荒僻,森林不少,運氣好了,能打到一些野兔、狐狸、山羊之類的野物。
這年春天,黃耀軍在山上發現了一個狼窩, 裡面有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狼崽。它肚子乾癟,氣若游絲,快餓死了。
黃耀軍動了惻隱之心,把它抱回家用米湯喂活了。他父母早亡,也未娶上媳婦,一個人很孤單,有個小傢伙做伴正是求之不得。他用最好的食物喂狼崽,有時寧願自己捱餓,就當它是一隻小狗吧。
一晃四五個月過去,小狼崽長成了一條半大狼。它有一米多長,半米多高,黑灰色的毛,油光鋥亮,威風澳凜,兩隻耳朵總是如尖刀般直立著。
不明真相的人見了會脫口誇讚道:“嘿!這狼狗真精神!”
但明眼人不難看出,它嘴岔很深,兩眼殺機畢現,尾巴也不會翹起,總耷拉在屁股下面。這是一條不折不扣的狼。
黃耀軍的一些朋友得知內情後,都勸他趕快殺掉,以免日後成為大患。“東郭先生”是前車之鑑啊!黃耀軍總是搖頭。
的確,這條狼對黃耀軍很有依賴性,可以說是惟命是從,他讓它趴下,它就馬上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朋友們見黃耀軍執迷不悟,便不敢跟他來往了,以免引火燒身。
這條狼長大了,是一條極其漂亮的母狼。村中的公狗都看上了它,對它大獻殷勤,但它性情極為孤傲,一概置之不理。這也難怪,那些看門狗大多形容猥瑣,低三下四,怎麼配得上這條高大健美的狼?它一側身就能把它們撞個跟頭。
公狗們討了沒趣,紛紛知難而退。但一條大黑狗卻興致不減,雖然在主人面前它也是一條被打來罵去的狗,但在村中所有的狗中地位卻是最高的,每日一吠百應,很威風。
每隔幾天,黃耀軍就放這條狼去野外轉一轉,散散心。到時它自動回家,絕無差錯。
這天在後山上,大黑狗牛烘烘地向狼跑來,衝它大賣風騷,狼怒目而視,不予理睬。大黑狗臉皮厚,硬湊過去動手動腳。狼被惹怒了,猛地把大黑狗撞翻在地。
大黑狗一陣怪吠,附近的二十幾條狗都跑過來,狗多膽壯,把狼團團圍住。
狼畢竟是一條狼,雖受了馴化,但野性未改,當下驟然甩開大黑狗,同時閃電般掉頭,張嘴直取它的咽喉。眨眼間,大黑狗的脖頸便被咬斷大半,猝然倒地而死。眾狗見了,圍住狼亂咬起來,被狼咬死七八條,其餘的被嚇跑了。
許是這條狼知道闖了大禍,不敢回家了,向山上逃去。
死狗的主人們不用猜也知道這條狼是兇手,立即湧到黃耀軍家討說法。
黃耀軍自知理虧,只得低聲下氣,好話說盡。眾人仍不依不饒,揚言非把那條狼燒成灰不可。
黃耀軍道:“狼根本就沒回來,叫我如何是好?”
眾人說:“交不出兇手,就把你的房子燒了!我們說到做到,限你3天光景!”
當晚,黃耀軍茶飯不思,對著燭光發呆。突然,一個黑影拱門,那條狼進了屋來。
黃耀軍見它身上血跡尚存,明白確係它所為,一時惱怒,抄起雞毛撣子一陣亂打。打累了,他又把狼捆了起來。
黃耀軍忙活完,坐在床上喘粗氣。
驀地,他發覺狼已是淚水漣漣,悲傷之情溢於顏面。
黃耀軍倒吸一口冷氣,眼一花,覺得這條狼酷似一個人。往日的深情厚意湧上心頭,令他好不痛心疾首。
他知道,村中的那些狗沒安好心,狼咬死它們,必是亊出有因,迫不得已。狼現在是回來了,可他又如何忍心將它交出去,讓別人把它打死呢?
黃耀軍思忖再三,喟嘆一聲,便解開繩子,把狼攆走了。
第二天,黃耀軍當眾宣佈,把自己這3間磚房典賣,所得錢款賠償眾人。
然後,他收拾房中之物,牽著一頭牛,馱了一些生活必備品,往山中走去。他挑選了一個鳥語花香、山淸水秀之地,採木搭屋,安下了家。
黃耀軍一向是喜歡淸靜的,這下正好遂了心願。當天,那條狼就找到了黃耀軍,一切依然如故。
那條狼每日都能在山上捉些小動物叼回來。因此,黃耀軍雖無地可種,但小日子過得也不賴,可保衣食無憂。
時間一長,黃耀軍又多了新的憂慮。如果說以前他費盡心力把一條狼變成了一條懂事的狗,那麼現在,這條好狗又漸漸還原成一條狼了,沒了環境的約束,狼自由自在,快活異常,不免放浪形骸。
那天狼每天到山上具體幹了什麼,黃耀軍無從知曉。它經常一兩天不著家,雖最終拖回了小野豬或河麂,並不能讓他高興。
狼的野性在毫不掩飾地膨脹著。有時它半夜回來,“噌”地躍過柵欄,又悄無聲息地鑽進屋中,顯得過於神秘、詭異。它兩眼幽綠,寒光畢現,令他特別緊張。尤其是他形隻影單,更加劇了這種恐懼。狼不再是一條聽話的狗了,他擔心自己已經不是它的對手。它可能會突然離他而去,甚至……
一天,黃耀軍背上獵槍和狼一起進山打獵。他基本無事可做,等於遊山玩水。這次他沒讓狼亂跑,而是與他同遊。
中午,吃過些東西,黃耀軍有些睏倦,便倚在一株大槭樹下睡著了。狼在10米外為他站崗,他有個規矩,在他睡熟時,不許狼靠近,以防萬一。
大約過了一個鐘頭,黃耀軍突然被狼的嚎叫聲驚醒。那是名副其實的狼嗥,粗野急切。
一定有什麼危險來臨,狼是在報警。可黃耀軍支起耳朵聽,遠處什麼動靜也沒有。狼是什麼意思?黃耀軍於是裝睡,想試探它一下。
狼見主人未醒,繼續大叫,後來竟明目張膽地湊上來,在黃耀軍的耳邊叫喚。最後索性開始舔他了,尖牙碰到了黃耀軍的耳朵……
黃耀軍就地一滾,一個鯉魚打挺縱身而起,用手指著狼大喝:“你給我趴下!”
狼此刻雖極兇惡、野蠻,但出於條件反射,仍順從地伏在了地上。
黃耀軍心如明鏡:狼想趁他熟睡之際,把他咬死,好無牽無掛,縱橫山林。這真是太歹毒、絕情了!
他舉槍打幵保險對著狼道:“狼啊狼,我待你不薄啊,別人不信狼能變成狗,我信!為了你,我連家都不要了,一個人孤身在外,你居然還想咬死我!你太過分了!”
黃耀軍見狼短暫的驚恐過後,又蠢蠢欲動起來,前爪撓地,目光閃爍,似乎要撲上來。他怎敢怠慢,迅速扣動了扳機,一顆鉛彈由狼口進去,後腦出來。它低吼一聲,訇然而亡。
黃耀軍悲憤之餘,隱約覺得有一股腥臭味兒在順風向他吹。狼身上是沒有這種怪味的,它最愛清潔。冷不丁抬頭,見那株大樹冠中白光一閃,他十分機敏,立即連發數彈,一條人大腿般粗細的白傢伙霎時間甩了下來,嚇得他又倒退了幾步。
他細看,竟是一條粗得嚇人的大白蟒!估計長度超過6米,它頭、胸部中彈,耷拉下來, 而大半截身子仍盤隱在大樹的枝葉間。
蟒的嘴張到了極限,足可吞下—個大活人,有濃血正在滴落。
看來,這條蟒已在樹上潛伏了多時,也許這棵樹就是它的巢穴,它趁黃耀軍睡熟,悄悄逼近,準備一舉吞噬,而狼發現了這意外的險情,不停地嚎叫向他示警。
黃耀軍意識到錯怪了救他的狼,頓覺大腦“嗡”地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兩眼發直。
半晌,黃耀軍站起來,走到狼跟前,蹲下身撫摸著它的顏面和傷口,淚水奪眶而出。他兩手抓地,渾身抽搐,發出無聲的悲泣。
許多天後,人們發現黃耀軍的木屋旁多了一個小墳,而房子裡已結滿了蜘蛛網。
據說,黃耀軍去峨眉山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