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簡
出去辦事路過弟弟的檯球廳,順腳進去看看。
也許因為是淡季,或者不是營業的高峰時間吧,店裡很冷清。偌大的幾張檯球案上,綵球擺成絢麗的三角形,因為齊整而無聲,顯得格外空曠寂寥。
我們坐在邊上的休息區喝茶,感嘆現在的實體店生意不好做。沒注意到什麼時候進來一個女人,身形矮胖,衣著渙散,手上牽著個三四歲的小男孩。
小男孩兒對這裡顯然很有興趣。摸摸這摸摸那,饒有興致。帶他的女人似乎很陪著小心,一邊時不時地在警告他別摸別動,一邊又不忍心奪了孩子這點快活,便緊牽著他的手,由著他四處探索。
小男孩玩了一會兒口渴了,拉縴一樣用力前撲地拽著媽媽過來買飲料。放飲料的冰櫃就在我們坐的茶几旁邊,母子倆拿起又放下,最終選定了一瓶,過來找弟弟付款。
弟弟稍微遲疑了一下,對女人說:“我們這兒賣得挺貴的……你先讓孩子喝著,哪天有空過來時,去超市買一瓶帶過來,擱在飲料櫃裡就得了。”女人推脫了幾句,感謝里有一點不安。
弟弟沒多說話,拍拍小男孩的頭:“去吧寶貝兒。哪天想玩兒再來。”
女人牽著小男孩走了。
我一直以為弟弟是個嬌生慣養的巨嬰,忽然看他如此委婉妥帖地關照別人,心裡很是驚奇。
可是接下來,我又有我的疑惑:飲料是入口的東西,萬一女人拿來的那一瓶有問題怎麼辦?
弟弟笑了:她不一定會為了一瓶飲料再送回來。真送回來的話也不會收她的,更不會放到櫃子裡再賣給客人。
我問:“那你幹嘛不直說送給她就得了唄?”弟弟反問:“那她能好意思要嗎?人家又不是要飯的。“
這回我可真是有點竊喜了:印象裡窮少爺一樣的弟弟,原來不光知道要給別人行個方便,還能照顧別人的感受了。
我想起有一回在婆婆家,看老太太打胰島素。完事後我收起她用過的一次性針頭和棉籤,準備扔到垃圾桶裡倒掉。
剛要往外走,先生卻把我叫住了。“你知道嗎?媽媽的這些東西,是這麼放的。”他拿起一個扁扁的小藥盒,把針頭和棉籤用廢紙包起來,尖兒朝裡放好,再嚴嚴實實地把小盒子蓋上。
我正納悶一向粗枝大葉的先生,倒個垃圾幹嘛還搞這麼精緻的一個儀式,沒等我問,他就自己說開了:“有個小夥子,每天都到小區的垃圾桶裡來翻東西。媽媽怕他不小心抓到這些東西弄破手,又捨不得治,不是就很麻煩嗎?”
我聽了這話莫名有點心酸,轉頭看向婆婆,她大概以為我不信,就說:“那小夥子是個大學生呢!總找不著工作,有時候餓極了,就在垃圾桶裡翻騰東西吃。我心裡挺不好受啊——好好的大學生,白瞎了——是個可憐人吶。前些天我出去辦事,看見一個撿垃圾的老頭扒拉東西的時候割破了手,我就尋思:這孩子要是弄破了手可咋辦啊,又治不起。”
我把這事說給弟弟聽,他若有所思地點了幾下頭,沒說啥。我知道以他的心思,並不覺得這事有什麼討論、說道的必要——無非是順手給人行個方便,誰還沒個為難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