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同治末年,河南有一人名叫林拂,今年一十四歲,從出生開始腦子便不大正常,長到六歲了還不會說話,別人說的話他也基本沒有反應,說是基本,是因為偶爾他會做出一些回應,但沒人懂其中的意思。
再大一點,林拂便沉迷於畫畫,只要醒著只幹兩件事,第一就是畫畫,第二是面朝牆角站著,口中叨叨咕咕,手裡還比比劃劃,沒人知道他在說什麼以及在和誰說話。
不僅如此,林拂的畫大多也比較混亂,看不出個頭緒,但他還是樂此不疲,有紙畫紙上,有牆畫牆上,什麼都沒有就畫空氣中。
林拂小時父親就已經去世了,只剩下林母獨自撫養林拂,艱辛自是不必說了,她按捺不住,還是找了一個相好的,有了他的幫襯,日子也還過得去。相好的大夥都叫他風九,沒房沒地,靠四處瞎混為生,唯一的優點就是出手大方,純粹是個有一花十的選手。
有相好這事,剛開始林母還挺不好意思,怕別人說閒話,還怕刺激林拂,總是偷偷摸摸相會。後來想想周圍的人除了看笑話,誰也不曾真心實意幫過她,日子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何必在意別人的眼光呢?
另外,林拂整日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對別的事情一點反應都沒有,根本不需要在意。
林母的膽子逐漸大了起來,什麼也不在乎了。不過,她和風九有不明言的默契,就是互不干涉各自的生活,風九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到日子要往家裡交錢,一個瀟灑一個舒適,都感覺良好。
這一日,鄰居二大娘在林家做客,因為前日二大娘丟了一個金戒指,找了兩天還沒找到,被爺們打了一頓,心中正在鬱悶,一直與林母哭訴著委屈。而林拂則在兩人旁邊畫畫,非常安靜,非常投入。
畫得差不多了,林拂起身去上茅房,二大娘一看天將晌午,要回家給爺們做飯,就擦了擦眼角的殘淚,起身要走,還有幾句話沒說透,便站在林拂的畫前絮絮叨叨。二大娘說著說著,突然一低頭,不由得愣了一下,哈下腰去仔細看林拂的畫。
林拂的畫大多數情況下讓人看不懂,但這幅情況似乎好一些。畫面中間是一間七扭八歪的豬圈,裡面有幾隻鼻孔朝天的豬,豬圈外面有一個胖胖的婦女,手裡拿著鏟子在鏟豬糞。婦女的邊上的糞堆已經挺高了,就在糞堆的最下面,有一個小圈,閃著光芒似的。
二大娘指著小圈,問:“你看這個是不是我丟失的戒指?”林母過來瞧了半天,也覺得是這麼回事。二大娘突然拍了一下大腿,說:“壞了,前天的豬糞被我家天殺的推走了。”說完跑了出去。
吃完午飯,二大娘又回來了,渾身上下全是豬糞,站在院子裡呲牙笑,手裡拿著一枚金戒指。林母捂鼻笑道:“真的在糞堆裡找到的?”二大娘抹了一把臉,道:“真的,我在村口大糞堆裡翻了兩個時辰,才找到的,林拂簡直是神了!”
二大娘知道的事情,全村乃至整個州縣就都知道了。林拂能夠畫畫預測的事情不脛而走,人們都知道出了一位活神仙。很多人登門求測,都被林母拒絕了,因為她不知道林拂湊巧碰上了一回。
這一日,又有一個鄰居走丟了一頭母豬,四處遍尋不著,只好懇求林母讓林拂給畫一畫,兩人正在門前說這個事,林拂已經畫好走了。林母也正想再看一看林拂的畫到底準不準,便拿起畫與鄰居一起看了起來。
畫上的意思是母豬大腹便便地臥在地上,周圍有七隻小豬。倆人面面相覷,豬都丟了,怎麼下小豬呢?林母只能將畫撕了,表示林拂並不能預測。
誰知七天之後,鄰居的母豬自己回來了,而且帶了崽,不久後生產,正好生下七隻小豬,而且因為與野豬相配,七隻小豬身體健康,能吃能喝,只長瘦肉不長肥肉,購買豬崽的人排隊競相出價。
林拂的預測能力得到了印證,林母不再懷疑。可是又出現了新問題,林拂並不是任何人的問題都會解答,大多數時候他都沒有反應,跟他談錢又沒有用,所以只能靠緣分。林拂願意告訴你答案是最好,他不願意說,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
這期間林拂畫了一幅畫,中間一個人躺著,後面太陽正在升起,灑下萬道光芒,人們都不知道什麼意思。直到三天後,同治皇帝駕崩,光緒皇帝即位,眾人才知道躺著的是駕崩的老皇上,灑下光芒則是隱喻了光緒。這個事更加轟動了,很多人不遠千里而來拜訪,但有緣分的人少之又少。
這日晚間,風九突然回來了,草草吃了一點東西,在床上時跟林母說:“我最近要幹一件大事,讓林拂給畫一畫?”林母看了看時間,說:“太晚了,明天再說吧。”第二天早晨,林母到隔壁林拂房內,竟然看到桌子上有一張畫,畫得亂七八糟,很多人很多馬,其中一些人馬站著,另一部分人馬躺在地上。林母將畫交給風九,風九看完眉頭緊皺,一言未發,出門走了。
三天之後風九風塵僕僕地回來了,身上還有血跡。林母忙問怎麼回事?風九這才講述了事情的經過。風九半年前加入了一個土匪寨,他作為山下的探子,給山寨探聽情報就有錢花有酒喝,逍遙自在。可是前幾天,山寨大王竟然想攻擊州縣衙門,想效仿當年的太平天國,想搞幾天皇帝噹噹。
山上下來命令,讓風九他們當先鋒官,首先衝擊衙門,然後山上的馬隊隨後殺到。當時風九就覺得當個屁先鋒官,就是去送死,聽聞林拂會畫畫預測,便趕回想看一下前途。當看到畫時,他就明白了,肯定落個全軍覆沒的結局。所以風九回去之後便處處留了心眼,衝擊衙門時躲在最後,真等馬隊到來時,官兵立刻合圍在一處,土匪大部分被官兵就地正法,少數投降被擒,他是裝死才逃過一劫。
風九經此一事,再不敢亂跑,在家裡住了下來。然而多年來七混八混養成了很多的惡習逐漸暴露出來。吃喝都算小事,一個賭一個嫖,讓一個家還能勉強生活下去的話,抽大煙,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
這時候林母和風九調過來了,以前是靠風九接濟,林母二人勉強度日,如今林拂能賺錢,變成林母養著風九,風九也是心安理得,認為是他們母子應該應份的。很多人勸林母離開風九,林母唉聲嘆氣只是搖頭。若說她對風九有點感情那是不假,主要是此時林母已經懷了他的骨肉。
風九也很開心,覺得呆在這個家裡更加名正言順了,整日好吃懶做,胡吃海喝。
到了光緒二年春天,林母生下一個兒子,風九非常高興。然而,天卻大旱起來,滴雨不下,到了秋天,整個河南的莊稼顆粒無收。
轉過年來,依然大旱,不僅河南大旱,還擴充套件到山西、山東、陝西、直隸,可以說整個北方全部陷入困境。朝廷輪番前來賑災,卻是越賑越災,究其原因、一是朝廷被洋人欺壓的透不過氣來,無暇顧及災情;二是受災的地方太多,災民太多;三是貪官汙吏太多,能用到災民身上的賑災錢糧十不足一二。
能跑的都跑了,但據說也都餓死在路上了,周圍都是災區,逃到哪裡都是沒飯吃。
這天晚上,風九對林母說:“林拂白吃飯,我看將他賣了吧?”林母當然不同意,說:“你忘了林拂賺了多少錢?”風九道:“啥時說啥話,以前他確實賺了些錢,可是如今錢沒用,多少錢都換不來糧食,他又不懂人事,白白浪費了糧食,你的奶水都不夠了,這小的怎麼辦呢?林母流下眼淚,道:“他雖然是個傻子,可也是我的肉啊。”風九道:“你看咱倆的兒子多聰明,咱們也不是害死他,只是將他賣了,咱們省點糧食,他跟著出去乾點活,沒準也能活下來,否則咱們四個人都得餓死。”林母沒答應,只說考慮考慮。
第二天,風九領回來一個人,他是專門倒騰人口的,是女的便賣給青樓,或者給人做妾,男的則賣給別人幹活,現在連不能幹活的也賣,那就是偷偷殺了賣肉。
林母當然清楚這裡頭的事,可是風九一再堅持,加上今天已經沒有奶水了,小的只喝了一點點米湯,將來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個未知數。林拂是個傻子,假如只能保一個的情況下,她還是選擇保正常的那一個。
可是林拂消失了,風九找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沒有他的蹤影。林母在林拂的房間內找到了三幅畫,正在仔細看著,想從中找到林拂出走的線索。風九很懊惱,本來想換點錢用一用,結果白吃了飯人還不見了,這就是雞飛蛋打啊。他回頭見林母還在看畫,一巴掌將其打落在地,嘴裡罵罵咧咧地又去繼續尋找。
林母呆愣愣地坐在那裡,眼睛盯著地上那三幅畫,心不停地跳。
第一幅畫的大意是風九要殺死林拂,林拂被吊著剝皮;第二幅畫上滿是死人,可以說是餓殍滿地,林母和另外一人正在交換襁褓中的嬰孩。顯而易見是易子而食的場面,聽說現實中已經發生類似的事情了。第三幅則畫著一個男人,身上爬滿了老鼠,地上、房樑上、鍋裡,哪哪都是老鼠,大的有半人那麼長。
這說明什麼?說明林拂預測了他的遭遇,更是預測了林母和風九的遭遇。
果然此次旱情又持續了兩年,先是餓的不行,風九鼓動林母易子而食,林母突然痴呆了,只會傻笑,別人讓她幹什麼都行。
轉過年來,旱情依然沒有緩解,風九將林母賣掉了,他正在屋裡睡著,突然從房間的各個角落鑽出老鼠來,瘋狂的老鼠見東西就咬,見東西就吃,風九被老鼠團團圍住,最後只剩下一副白骨。
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丁戊奇荒,從光緒二年持續到光緒五年,中間還鬧了大規模的鼠災和蝗災。
至於林拂,再沒人見過,有人說早已餓死了,還有人說,他被仙人帶走度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