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半球最寒冷的地方不在北極點,也不在北極圈內,而在東西伯利亞泰加林區。泰加林區常年寒涼,冬季尤其漫長寒冷,不少區域屬於常年凍土區。泰加林的四季註定是一個充滿未知與神奇的話題。作者用獨特的俯瞰視角為我們揭開泰加林的神秘面紗。
嫩江源頭的南甕河溼地是目前我國唯一的寒溫帶島狀林國家級溼地自然保護區,在這裡,朦朦朧朧的泰加林與如茵的草地和蜿蜒的河流共同構成極為壯觀的景象。(劉亮攝)
泰加林越來越為大家所熟知,再多談論她的定義就有些奢侈了。人們更感興趣的或是泰加林的奇與美。當心在雲裡,身處霧中之時,大家不妨隨著季相的變化共同去體驗一下,體驗一下泰加林的四季。
若我們是一群候鳥,告別長江的桃花,品過山東的玉蘭,聞罷遼寧的丁香,隨季風再繼續北上,飛越松嫩平原,無論是左偏還是右轉,您都已到達了讓無數生靈嚮往的地方,雲霧之下便是泰加林為您呈現的莽莽蒼蒼……
5月江南已開始入夏,黑龍江大興安嶺呼中區的呼瑪河源國家溼地公園裡,落葉松才吐新綠,河道里依然可見厚厚的冰牆。(張萬和攝)
靈動的春
早春的泰加林,建群種興安落葉松尚未萌動,就有在殘雪上爬來爬去的脈翅目昆蟲顛覆著你的認知。枝條端,等待機會的“草爬子”正心急火燎地盯著可能走近的傻狍子。終年生活在泰加林裡的北噪鴉已經開始孵卵了。頂冰花以非同凡響之舉,用嫩嫩的蓓蕾拱破了覆雪,探頭探腦地開起黃花來。大大小小的生靈們開始了躁動,完全沒把高高的落葉松當回事,大有喧賓奪主之勢。漸暖的氣溫,催促著沿流水,沿流水勾起了老冰排,老冰排盪滌著冬日的殘汙,就這樣,泰加林春的大幕拉開了。
2021年3月28日14時22分,東方白鸛從遙遠的越冬地飛回自己多年使用的天然巢。(南甕河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供圖)
見過這麼大朵的毛茸茸、黃燦燦的柳樹花嗎?大興安嶺的河岸沼澤邊生長著很多種柳樹,能準確叫出這些柳樹的學名可不簡單,這是一種大黃柳。(趙天華攝)
在嫩江源,回曲的河道糾纏著由白樺和落葉松構成的島狀林。這是若非許可難得進入的區域。剛剛布好的監測裝置精準地記錄到了老站杆上那個“主人”回家的瞬間:那是公元2021年3月28日14時22分49秒,東方白鸛從遙遠的越冬地飛回了自己多年使用的天然巢。這標誌著首批候鳥已經抵達它們繁衍生息的家園—南甕河了。
何時,泰加林成為了東方白鸛隱秘的家園?不得而知也不好考證。就當是泰加林裡的小秘密吧。
春風中,落葉松的新芽迅速綻放,宛若千千萬萬個嫩綠的花朵,塗去了寒冷,遮蓋了蒼涼,喚來了生機,開啟了希望,讓泰加林頓生繁忙。
地面上,小花小草搶著報春,叢林間,興安杜鵑用燎原之勢點燃大興安嶺的生命之火。興安嶺的春天註定轟轟烈烈。(劉兆明攝)
繼東方白鸛之後,南甕河邊的鸕鷀也到家了。它們是群體生活的鳥類,一起築巢、一起捕魚、一起遷飛、一起應對天敵,蠻有群體意識。它們深知“合作的力量”,也懂得“長幼有序”,是鳥類中比較智慧的物種。鸕鷀是候鳥,黑黑的軀體比家鴨大一圈兒,嘴先端有鉤,邊緣有鋸齒,捕魚能手。它們長期生活的地方都是魚類資源非常豐富的區域。它們的有無和多寡,直接指示著當地的魚類資源狀況。不用多說,地處嫩江源頭的南甕河,是一個魚多的地方,因為僅這群鸕鷀就有300多隻,每天要消耗大大小小的魚類300多千克,即便是非育雛期,一個月也得吃掉10噸魚。它們排出的鳥糞,把樹幹都給染白了,甚至把巢樹都給“淹死”了。它們的“村落”要不是鑲嵌在泰加林深處,真的就沒那麼惹人喜愛了。甚至遠遠就會聞到魚腥和糞臭的味道。因為高高的落葉松“胸懷”博大,包容性極強。它們總是用自己的綠意為其他生靈召喚春天、遮擋烈日、消除疾患。泰加林之美,自然也便是和諧之美了。
3月飛回南甕河的東方白鸛,如今已是5個孩子的父母了。孩子們每天嗷嗷待哺,它倆忙得不可開交。(霍超 劉曙光攝)
泰加林是我國白頭鶴的重要繁殖地,它們喜歡生活在林緣和沼澤地上。這對親鳥正在育雛。一隻白頭鶴寶寶躲在媽媽羽毛裡取暖。(谷彥昌供圖)
夏日的南甕河,綠意濃濃,溼地上騰起的薄霧讓島狀林充滿寧靜與神秘,但其實那裡格外熱鬧。(張嶺攝)
風倒的白樺樹那邊傳來了悅耳的鳥鳴,那是紅點頦在為忠於職守的愛妻歌唱。那韻律讓人著迷,那歌喉令人生嫉。泰加林的春天就是不絕鳥語的天堂、不乏故事的村莊。
簡約的夏
若說夏,在泰加林裡,可是個短暫至極的季節。有的地方甚至沒有真正意義的夏天,因為達不到連續5天平均氣溫大於或等於22℃這個基本條件,沒法滿足夏季的標準。但無論如何,那些比較溫暖的日子,還是被看成泰加林的夏天。抑或說別的地方進入夏季了,泰加林也勉強算入夏了。那時,泰加林的夏天是個短暫至極的季節。有的地方甚至沒有真正意義的夏天,但無論如何,那些比較溫暖的日子,還是被看成是泰加林的夏天。抑或說別的地方進入夏季了,泰加林也勉強算入夏了。那時,泰加林的夏天是個短暫至極的季節。有的地方甚至沒有真正意義的夏天,但無論如何,那些比較溫暖的日子,還是被看成是泰加林的夏天。微風中流淌著淡淡的清香,即便是最懶惰的柴樺也展開了全部的葉片。
兒童節前後,便是小狍子們集中出生的時段。嬌小可愛的初生娃似乎是忙著趕來為這個節日增光添彩。狍是偶蹄目鹿科動物,泰加林裡的“土著居民”,每胎多兩仔,幼仔出生後幾小時就可與親獸一起奔跑。
這正是泰加林裡山花爛漫的時節。花兒與剛剛來到的小天使們的組合,簡直是夢幻絕配,也近乎是泰加林裡獨有的畫卷。
在泰加林的庇護下,這方土地更加安寧、更加富饒。早春就歸來的東方白鸛夫婦,此時已經是5個孩子的父母了。要知道,它們的娃個個都是“大肚漢”,還都是“食魚族”,沒有足夠的食物很難養活它們,更別說茁壯成長了。同期生活在松嫩平原腹地的東方白鸛的其他族群就沒那麼幸運了,正鬧著饑荒,同窩的雛鳥為了一條小魚打得不可開交,一出出同室操戈的惡戲不斷上演。
報春花科植物漸漸隱去。大花剪秋羅和長柱金絲桃演繹著紅與黃的論戰;素雅的鈴蘭與謙遜的紅花鹿蹄草在林下悄悄地交流著化妝技巧;幾朵毛百合正指著不遠處那叢溪蓀評頭品足,不知是風來了還是說到了痛快之處,笑得她們前仰後合。張揚的落新婦從不在意鄰居們的感受,一邊招呼著馬蜂子,一邊賣弄著水粉色的花穗,只要有來的,聊聊天兒也會沖淡些許寂寞,又何況那來來往往的昆蟲們不乏有傳情之輩。
為了吸引傳粉昆蟲,泰加林的花兒常常顏色鮮豔,但生長在林緣或草地上的野罌粟不隨大流,它們碩大的雪白花瓣頗有一番清新脫俗之美。(姚國才攝)
大花杓蘭常開在林下、林緣或草坡上腐殖質豐富和排水良好的地方。它們碩大的紫紅色花朵對傳粉昆蟲極具誘惑力。(劉兆明攝)
紅花鹿蹄草是鹿蹄草科植物,它們雖然矮小,但因為稀少,加上長相獨特,頗受人們喜愛。(趙天華攝)
在幽暗的森林裡,大花剪秋蘿憑藉鮮紅色的花瓣脫穎而出,散發著特別的魅力。(劉兆明攝)
夏日裡的烏林鴞依舊有很強的計劃性,常常如探囊取物般拿回棕背、慄齒鼩鼱以及半大的野兔來飼餵成長中的幼鳥們。按夜行性猛禽這個類群來衡量,它的確在泰加林裡是數一數二的,大小也算是個王者。烏林鴞多把家安在落葉松主幹旁,巢簡單而開放,如洗衣盆大小,離地面少說也有六七米。哪個不知趣兒的敢爬這棵巢樹,必將被抓得頭破血流,就連上樹觀察的研究者也不例外。若用無人機接近它的巢,它會毫不遲疑地衝上來迎戰,結果多以摔機而告終。
泰加林裝點著北方的山,孕育了清澈的水。此時的醜小鴨們,完全不在乎“個人形象”了,每天的主要任務就是狂吃瘋長。它們深知,活著就是勝利,模樣只是道具,到了秋天只要從泰加林飛著出去,脫胎換骨便是可以隨心所欲的遊戲。
泰加林的夏,不容遲疑、不可猶豫。車行泰加林中的公路上,在您坐收美美的景色時,不覺間愛車正被群毆著。車的“鼻子裡”“眼睛中”滿滿地掛著各色昆蟲,黏黏的,甚至呼吸不得。如此生物量?泰加林的生物量真的就是如此!
落葉松的葉子漸漸從嫩綠泰加林四季脫換成了老綠。晚風襲來,曬了一天的泰加林開始展現其另一番美了。幽幽升起的薄霧漸漸地彌散開來,裹住了溪流,包圍了山巒,吞噬了萬物,凝結了夢幻。霧裡的泰加林,寧靜悠遠,霧裡的泰加林,催人入眠。
豐碩的秋
不小心一覺醒來便已是秋天。朝霞中,島狀林拖著長長的影子,像是在晨霧中伸著懶腰,極不情願地瞪著那塊慢慢升起的“鬧鐘”。
朝霞中,島狀林拖著長長的影子,像是在晨霧中伸著懶腰,極不情願地瞪著那塊慢慢升起的“鬧鐘”。(劉亮攝)
猞猁是泰加林
8月初,潮溼泰加林林下的草梢兒已經開始變黃。那些稀奇古怪的大型真菌的子實體,正處於繁盛期,幾乎遍佈各處。有的好像雨傘,有的疑似花朵,有的宛若門釘,有的貌似饅頭,有的如同耳朵,更有類為猴頭一般長相的,看過去大有“鬼城”的感覺。紅豔的毒蠅鵝膏菌、豹皮菇、血紅菇,修長的條柄蠟蘑、粉褐光柄菇、直柄銛囊蘑,成叢的金頂側耳、橙黃小皮傘、灰蓋鬼筆……這裡就是一個真菌的世界、蘑菇的海洋。
在伊勒呼裡山已經有近百年不見“大蟲”了。山中無老虎猞猁稱大王。它們肆無忌憚地驅趕著鹿科動物,篩選淘汰那些有礙觀瞻的個體。獵食淘氣、跑偏的野豬也是猞猁的日常工作。當然,剔除過於繁盛的東北兔更是當務之急。豐足的食物供養著這群頂級捕食者,猞猁們也不負使命,將泰加林管理和經營得十分健康。這個秋季,猞猁們個個已都吃得膘肥體壯了。
猞猁是泰加林的頂級獵手之一,它們管理著鹿科動物、野豬、東北兔等食草動物的種群密度,把泰加林管理和經營得十分健康。秋季,猞猁們個個已都吃得膘肥體壯了。(張嶺攝)
山林間的各種草本植物傳宗接代的任務幾近完成。沉甸甸的果穗、密麻麻的種子,貯存著生機與夢想,孕育著未來和再度興旺。不再努力生長的它們,淡然地消磨著已經不多的時光。很有長遠打算的木本植物開始裝扮起五花山來。變紅的蒙古櫟襯托在亮黃的興安落葉松林間;白樺主幹在陸續飄落的樹葉中時隱時現;染霜的槭樹科植物秀色漸濃;墨綠的偃松橫躺豎臥於巨石邊。一切都那麼順暢,那麼悠然。
秋日中,各類漿果遍佈山林。腳邊有結滿紅豆的雅格達,河岸是掛滿藍藍小果的篤斯草甸。藤條間懸著串串飽滿的五味子。山荊子的小紅果從苦澀越變越甜;酸溜溜的山櫻桃已經被斑鶇吃得精光;剛來的太平鳥抱著花楸果不依不饒“欣賞”個沒完。
野藍莓也叫篤斯越橘,是中國東北最有名的野生漿果,營養價值極高,是釀酒、制果醬和飲料的好原料。(劉亮攝)
山荊子鮮豔的小紅果經久不落,霜凍後可製作果醬。(劉亮攝)
這種金黃的小蘑菇在泰加林十分常見,它們油亮亮的子實體特別可愛。(劉兆明攝)
齧齒類野生動物太喜歡松果了,富含油脂和蛋白質的松子可以幫它們貼秋膘,並可作為冬儲糧助它們熬過漫長的冬季。(北大營 秦肖陽攝)
秋天,林區人最喜歡森林裡五顏六色的食用菌了,它們營養豐富、口味獨特,是地地道道的純天然食品。(北大營 秦肖陽攝)
漂亮的鵝膏菌在森林裡隨處可見,但它們有毒,絕不能食用。(北大營 秦肖陽攝)
秋季的白頭鶴早已心滿意足。兩隻幼鳥開始練習飛行了。曾經的愛巢此刻已毫無作用。來年,若是同樣的風水,成鳥依然會將巢修繕和使用下去。白頭鶴是東北亞地區泰加林的標誌性物種。在這裡,沒有泰加林,就一定沒有繁殖的白頭鶴,沒有繁殖的白頭鶴,也便不能稱之為真正的泰加林了。泰加林與白頭鶴相依相伴,白頭鶴與泰加林如影隨形。每年當白頭鶴遷離泰加林時,標誌著這裡的秋季即將結束,一個嚴苛的季節即將來臨,那便是冬。
不甘寂寞的冬
泰加林的冬天,漫長且漫長著。彼時落葉松已經是落葉的松樹了,枯乾的枝幹平凡得毫無特色可言。落雪後,河道漸漸封凍,偶有溫泉湧出的地段,還會有明流濺濺。隱約間幾絲霧氣似乎在抗爭著,柔弱得讓人可憐。
大興安嶺的冬天是一片蒼茫的白色世界。落葉松和闊葉樹落葉後,森林顯得稀疏了很多,林間頓時明亮通透起來,這大概也是“明亮針葉林”這個詞的由來吧。(劉兆明攝)
隆冬的泰加林,寒冷主宰著大地,生機卻從不缺席。
伶鼬是泰加林裡最小的肉食性動物,只有一支記號筆大小,體修長、被毛雪白、牙鋒齒利。厚厚的積雪之下,便是伶鼬大展身手的迷宮。抓老鼠、逮鼩鼱、甚至扒出冬眠的花狸棒、弄醒半睡的老棕熊,儼然一個不服天庭約束的“孫大聖”。
在這裡水貂雖然是逃逸物種,客居他鄉,卻也難改在北美老家食魚的習性。它們總是固執地從河邊冰洞口鑽來爬去,生生踩出了小路、把覆雪弄髒、把冰沿磨光。
孤狼總是悄悄尾隨在猞猁的後面,揀食大餐後的冷炙。狼偶爾也刨食雪下的鼠類,抓到只倒黴鬼會讓它歡躍得幾乎忘我。這裡稀罕的豹貓雖比同科的猞猁小了許多,但也是個“幹大事兒”的傢伙。迎面奔來的原麝竟被它縱身鎖喉,一頓饕餮,揚長而去。昨夜死去的花尾榛雞連同凍結在一塊兒的糞坨一併都被貂熊生吞了下去。在冬天的泰加林裡沒有任何可浪費的資源。清場時,即便是被血浸過的雪,都會讓渡鴉揀食得一乾二淨,似乎這裡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大興安嶺的美洲水貂屬於逃逸物種。它們是游泳和潛水的天才,即使在寒冷的冬天,它們也有辦法捉到新鮮的魚吃。(張嶺攝)
罕達犴也叫駝鹿,是泰加林裡比較耐寒、比牛還大的鹿科動物。雄性的罕達犴在求偶期前後,頭頂生有多叉的鹿角,用於爭雄決鬥。到了冬季完成使命的鹿角會自然脫落。踏雪雲遊時偶爾遇到鹿角,不必擔心,那並不關聯死亡,卻更預示著新生。
日月穿梭,季節輪迴,駝鹿踩破了湖冰,猞猁追花了雪兔。想必這又是春的腳步!
泰加林,雲裡霧裡的好去處。(資訊來源 《森林與人類》雜誌 作者 郭玉民 編輯 王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