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告訴你,你的生命還有最後兩年,此時你會如何安排這人生的尾聲?
可能有人說,我放下一切遊山玩水,去我一直想去而沒有去的地方,不留遺憾地玩上兩天,在青山綠水間走完人生的最後旅程。
我們偉大的詩人杜甫就是這樣“選擇”的,當時的他年近花甲,病體纏身,右邊的耳朵聽不見了,左手偏枯,兼有肺病和風痺,身體狀況差到了極點。
他不是坐著高頭大馬的車去“遊玩”的,而是從重慶奉節(古稱夔州)延江一路漂泊途徑江陵、公安,最後“漂”到了岳陽。
你想想,茫茫江面,只有一葉扁舟,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在上面漂泊,多麼蒼涼孤寂,此情此景浮現在腦海裡,不由得心頭一酸。
一個憂國憂民的偉大詩聖,一個為古代中國的某個朝代寫下詩史的才子,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光裡只有孤舟相伴,讓人唏噓不已。
登岳陽樓
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
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
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
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泗流。
杜甫拖著孱弱的身體登上了他渴望已久終於得見的岳陽樓,一睹天下名樓的風采,他本該心情愉悅,但他高興不起來,或許,這從前和如今隔得太久,所有的一切都在變化。
他再也不是那個登上泰山發出“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意氣風發的少年,他回想自己一生憂國憂民,但終究未能實現“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抱負。
他於唐玄宗時期出生,年少時是歌舞昇平的開元盛世,可如今盛世一去不復返,自己又年老體衰,無法實現自己的遠大抱負了。
想到盛世不在,黎民百姓身處苦難的深淵,再想想如今的自己孤老的境遇,不由得聲聲嘆息。為王朝命運嘆息,為天下蒼生嘆息,為自己嘆息。
憂國憂民如杜甫,他如何能高興地遊玩?
眼前的洞庭湖浩瀚無邊,廣無邊際,把吳楚大地從東南方向分割開來 。乾坤日夜變換,眼前的景色風雲變幻,此時大唐的國運也是風雲詭譎,前途未卜。“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 。”歷來與孟浩然的“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 。”做對比,一個“撼”字,澎湃激盪。一個“浮”字,折射出當時國家動盪不安和作者的年老無依、漂泊不定。 可謂是各有千秋!
如此波瀾壯闊的景色,杜甫聯想到自己:親人音信全無,獨留自己孤苦無依。心境的悲涼無法用語言訴說,一個孤獨的人,好似浮萍一樣,隨著一葉無定之舟,到底要“漂”到哪裡,才能使老病之身安定下來?
孤舟漂泊,收不到外界的訊息,不知道百姓怎麼樣了,朝廷怎麼樣了?會不會像自己一樣,顛沛流離,無處安身呢?還會有人記得他嗎?
不管記不記得,內心的那顆赤誠的愛國之心永遠不變!
長安雖遠,關山難越,縱使相隔千里,岳陽到長安隔著一座一座山,一條一條河,雖然杜甫沒有親眼目睹吐蕃入侵,戰火紛飛,鬥爭不止。但眼睛見不到,心卻可以看到。杜甫已將自己的命運與國家的命運緊緊相連,他人雖在岳陽樓上遙望洞庭湖,心卻在長安,和大唐王朝並肩在一起。
他的腦海裡,每一幕浮現的都是他深愛的國家的一草一木,還有他深愛的黎民百姓。他無法在國家危急時刻“力挽狂瀾於既倒”,只能默默背靠欄杆,老淚縱橫,傷心悲痛。
這鼻涕和眼淚裡是人在洞庭,心在長安 的杜甫對國家不安寧的憂慮和無可奈何。是無法解救百姓於倒懸的苦惱。是對自己悲慘境遇的嗟嘆……
他愛的國家由盛轉衰,一步步江河日下,他卻無能為力,只能化為無聲的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