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流星現象出發
“初涼宜夜透衣羅,時見流星度絳河” 。流星是大眾喜聞樂見的天文事件。寧靜的夜晚,於庭院中手捧一杯香茗,賞流星瞥過,不可謂不愜意。
需要說明的是,流星是流星體帶來的一種現象。當流星體進入地球大氣燃燒時就是我們見到的流星了。在2017年4月,IAU(國際天文聯合會)對流星體的定義進行了正式的修訂:在行星際空間中移動的固體物體,其尺寸在30微米至1米之間。
實際上闖入地球的流星體絕大部分是沙子或者穀粒大小,一入大氣則蕩然無存,燃燒的亮度不少在-1等左右。較為罕見的是火流星,宿主塊頭要大一些,在大氣中燒的雖所剩無幾,卻往往留有遺骸,有些亮度可達-14等以上,比滿月還要亮一百倍。
按照週期性的不同,流星可以分為偶發流星和流星雨。對於一個特定的流星雨,它們在天空中劃過的軌跡延長線幾乎交於一點,我們稱這虛擬的點為輻射點,輻射點出現在哪個星座就管它叫什麼流星雨。不同的流星雨有著各自的檔期,且峰值時期每小時天頂流量(ZHR)往往不同。
圖1. 七大流星雨檔期示例圖,目前最值得期待的是英仙座和雙子座流星雨(圖源:自繪)
那麼這些流星雨從何而來呢?這恐怕還與太空“髒雪球”——彗星有關。
彗星一般在一個橢率很高的軌道上執行,且並非鐵板一塊的剛體,當它經受行星或太陽較大的潮汐力時,會瓦解出一些碎片出來;亦或者臨近太陽溫度升高,容易形成十分廣闊彌散的塵埃慧尾,這些彗尾小顆粒會逐漸散落至軌道各處。當彗星的軌道和地球軌道有重疊,且地球行進到此處時,這些小顆粒平行墜入大氣就帶來了流星雨。以英仙座流星雨為例,早在公元36年就被中國史料記載,後被證實其母體來自軌道週期為133年的109 P 彗星(又稱Swift–Tuttle彗星)。
圖2. 以Swift–Tuttle彗星為例的流星雨形成原理示意圖(圖源 :duluthnewstribune.com)
背後蘊藏的研究價值
流星除了可以寄託我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同樣有著不菲的研究價值。
從現象學的角度來看,我們還不能對各大流星雨的流量做出準確預測,對煙花般壯觀的流星暴(ZHR > 1,000)的流量預測更是難上加難,這些都有待長期觀測才能給出更好的模型。在偶發流星問題上,隨著觀測的積累,我們也發現很多偶發流星並不偶然,很多也屬於特定流星雨的一部分。截止到2021年6月,已經有112個流星雨得到認證。
圖3. 兩幅對1833年獅子座流星暴的形象描繪作品(圖源:wikipedia/Leonids)
而天文學研究上,觀測流星體具有重要意義。首先,從彗星角度,我們尚且不知流星體的碎片具體來自彗星何處,面對分裂的動力學細節還存疑惑,需要等待更多觀測資料的積累才能得知。其次,從太陽系角度,觀測流星體可以得到新的研究啟發。與飽經風霜的行星相比,流星體和隕石只是碎片,它們自形成之初沒經歷什麼演化,顯得非常的“原始”,透過觀測它們可以更好地探究行星形成、太陽系起源等有關課題。
圖4. 觀測流星可以揣測太陽系大小天體質量分佈情況。圖為利用雙站觀測得到的不同流星體的質量(對數)與流量的關係圖,實線和虛線是兩個模型的匯出結果,圓點是觀測結果(圖源:參考文獻[6]fig 13)
最後,從預防風險角度,監測流星可以幫助我們瞭解近地空間環境。雖然流星對生活在地面上的人不會造成直接危害,但因流星體速度極高,對太空中的航天器容易構成威脅。故對流星規律性的研究,可幫助人造物避開碎片密集的區域。
以上種種,皆在鼓勵我們積累更龐大且細緻的流星觀測資料。
探秘需要的觀測手段
流星或流星雨的觀測上,我們可以進行可見光或射電觀測。射電波段上可以用各種天線或專業的射電望遠鏡去觀測,具體按下不表。至於可見光波段則有肉眼、望遠鏡、全天相機三種手段觀測流星。
我們的肉眼本身就是非常精密的光學儀器,6等星以上的亮度不在話下。當我們野外目視流星時,我們可以手動記錄下它出現的時間、方位等資訊,提交給國際流星組織(IMO)以供有關人士參考。但是肉眼的缺陷也十分明顯,人眼容易疲勞,且得到的資訊是模糊的,專業價值甚微。望遠鏡雖然有很高的集光能力,但用來觀測流星效能是過剩的,且視場太小,流星出現在視野裡只能碰運氣。若想覆蓋整個天空則需要成百上千個鏡子,經費上就划不來。
用攝像裝置取代人眼來記錄流星是非常自然的事。自90年代後,得益於高靈敏度感光元件的出現,用相機監測流星已經沒什麼門檻了,只需要在前置一個廣角鏡頭,整個星空從此一覽無餘。同時由於攝像裝置的小型化、易操作性,也使得不少天文愛好者可以搭建自己的裝置來監測流星。
我們的需求是搭建一個自動監測天空的全天相機,從而得知每顆流星出現的時間、方位、亮度等資訊。其實搭建這樣的單個系統非常簡單,成本也非常低廉。主體是一個樹莓派,(微型電腦)搭配相機、鏡頭,加上保護外殼和防雨罩,軟體控制上是開源的,很容易找到提供的組織,初級的資料處理可以用商業化的UFOCapture等軟體找到流星。選址時注意光害和後期可維護性即可。
圖5. 我們在站上利用行星相機簡易搭建的全天相機(左)以及捕捉到的一張流星照片(右)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全天相機都一樣。有的團隊考慮到資料處理過程中,使用單相機加180度廣角的方案帶來影象畸變難以修正,故選用多個相機多個視場疊加的方式,好處是很大程度上避免了畸變,缺點是提高了成本,且前期安裝除錯會麻煩點。
圖6. 不列顛群島其中一個站點上的流星監測相機(圖源:nemetode.org)
星羅棋佈的流星網路
個體的力量是單薄的,流星的發生地並不侷限於一地,一個站點無法對整個流星或流星雨的輻射點、流量得到完備的瞭解,至於實現前面闡述的科學目標更是不可能。現在我們有無數衛星實時監控地球表面,但是對頭頂的星空卻未能掌握其實時動態。所以我們會有一個自然的想法,能不能把所有的相機聯合起來呢?
如果地球上每個位置都有監控相機,它們的視野就能覆蓋天球的各個角落,在這張大網24 h的監測下一顆流星都無法悄然溜走,我們對流星資料的獲取就是完備的了。這就牽引出流星監測網路的概念。
介紹這一概念之前,我們不妨先關注一下2012年的十月天龍座流星雨。那一次的流星雨流量極大, ZHR預計達到9,000 左右,這一罕見的爆發事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事後翻閱卻發現沒有任何的觀測報告仔細說明這件事。因為爆發的最佳觀測時間對應的是亞洲的夜晚,而彼時的亞洲卻沒有相機在監測,使得本該記錄在案的寶貴資料與我們失之交臂。
圖7. 克羅埃西亞一個相機在2018年10月9日一整晚監測到的流星情況,視場為88°×48°(圖源:參考文獻[5] fig1 )
所謂“流星監測網路”是指在不同地點放置全天相機,實現對夜空全天候高靈敏度的觀測。專案初衷是在成百上千個站點上放置全天相機,站點間距短則幾公里,長則百公里,以得到良好的天空覆蓋率,並不遺漏任何重要事件。各子站點統一的資料格式實時上傳到中心伺服器,再經過嚴格的自動化校準流程,讓我們對近地流星體有實時的感知。隨著大量高精度的資料積累,方便我們一窺流星背後的諸多科學奧秘。
圖8. 流星網路原理圖,上部深色區域是兩個相機重疊的天區(圖源:參考文獻[6] fig1)
除了前面提到的太陽系認知、近地環境等方面,流星監測網路還有個妙用。火流星在大氣中不會燃燒完,可以為我們帶來珍貴的外星禮物。據估計,每5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每年會落下十個火流星,帶來至少300 g樣本。以往找這些小石頭會是個很費勁的活,在流星監測網路的幫助下,多個站點資料可以更好確定它的軌跡,方便我們縮小搜尋範圍。
圖9. ANSMET團隊的研究人員在南極尋找隕石(圖源:Cindy Evans/pri.org)
最早的流星監測網路可追溯到70年代,由於技術水平的侷限性,只能用於探測特別亮的火流星。隨著現代工業化的發展,流星監測網路搭建的技術難度和資金成本都大大降低:在一個站點配置一套科研級別的裝置可以控制在人名幣6,000元以內,地點的選擇也比較隨意,只要有電有網,光學環境不差即可。相比其他時域天文學遙遠的“宏圖大業”,流星監測網路技術難度較小、成本低廉,是最容易試手的。除了科研人員自行鋪設每個站點,愛好者們可以向當地組織購買裝置,置於家中,產生的資料一方面上傳至服務端用於科研分析,一方面可以自行娛樂。
圖10. 歐洲和北美的流星監測網路,紅點為站點情況,青色區域是它們覆蓋的天空情況( 圖源:參考文獻[5] fig6)
目前全世界大約有30個國家,450 臺流星監測網路的相機在工作,這些裝置並不是一個整體,而是國家或區域性的小網路。
我國在流星監測網路上也有所行動。在2017年,由私營的青島艾山天文臺牽頭,與國家天文臺合作,建立了首個計劃覆蓋全國的專業監測網路。截止2021年8月份,已經在全國鋪設了42個站點,並且已經建立了完善的單站觀測、多站聯測以及層級上報的觀測體系。同時,我們臺的李廣偉老師在此基礎上提出了“羅扇專案”,於去年11月的學術年會上正式公佈,該專案旨在開展大面積流星光譜監測,目前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當中。
圖11. 截止到2021年8月,全國流星監測站點所在位置(圖源:qd-sky.cn)
期待不久的以後,我們監測流星的“天網”編制地愈加密實,給我們帶來流星雨背後的新認知。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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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徐成亮,國家天文臺研究生。
文稿編輯:趙宇豪
來源: 光明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