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天空》這部劇的開頭和結尾裡,有這樣兩個鏡頭:
一個是出逃的回望。藍橋埠被日軍炮火襲擊,僥倖脫逃的姜大牙、朱一刀、陳墨涵、韓春雲站在不遠的高山上,親眼目睹了自己的家鄉被日軍炮火無情轟炸的硝煙滾滾;一個是歸來的守望。姜必達剛被任命為司令卻執意離休,最後的鏡頭,他來到被戰士守衛的高地,眺望遠方,有山有煙。
從出逃的姜大牙,到歸來的姜必達;從出逃時的狼狽,到歸來時的坦然;從出逃時的山河破碎,到歸來時的祖國無恙,一去一來間,是一個人的成長史,更是一段最洗禮人心和最不該被遺忘的曲折歷史,這背後,隱藏血與淚,更隱藏一個個的“意難平”。
看完這部劇,我始終忘不了這三個人的“死”,一想到,是震撼,更是眼角不由自主的淚。
一個是石雲彪。國民黨七十九團的團長,因被高漢英出賣無辜殘害了同胞而深感罪孽,後與共產黨合作反擊日軍掃蕩時,在戰場死守陣拼盡最後一口氣而犧牲,他說“我為什麼當兵?要軍隊幹什麼?就是抵禦外侮”,以抗日為一生目標誓死不對同胞出手的石雲彪,死得偉大,他,是真正保家衛國的軍人;一個是張普景。他既能在戰場與敵人廝殺,高喊“中國人民是不可戰勝的”,又能在一輩子的政治工作中堅守“講事實、講根據、講原則”而成為真正的無產階級革命者,正如他說的“我寧可人頭落地,我也不讓良心落地”,最後空無一人的報告會後,“瘋”於自己的信仰,死於自己的原則,他,是最純粹的人。
還有一個就是東方聞英。
她是姜大牙成長為姜必達背後最關鍵的人,她改造了姜大牙,不僅改變了姜大牙外在的不講衛生、愛說粗話等等陋習,更是從內將姜大牙改造成了一個有思想、有素養的真正軍人,姜必達在戰場立下赫赫功勞,東方聞英在他背後同樣厥功甚偉。
而他們的愛情,是革命程序中結下的最堅定的情,也是殘酷戰爭縫隙裡結下的最美的一朵愛之花,記得姜必達對東方聞英說“我的東方小政委,我的小妹妹,我永遠要把你含在嘴裡,藏在心裡”;東方聞英死前讓韓春雲轉達姜必達“我愛他,也包括、也包括姜大牙”。
可這朵在歷史的天空之下開得最美、最純潔的花卻因東方聞英悲壯又悽慘的犧牲而凋謝,感動之餘更覺意難平,而東方聞英為什麼一定要死,看了三遍《歷史的天空》,才明白這背後或許有這四種深意。
01 陳墨涵79團的愧疚
從武培梅,到石雲彪,再到陳墨涵,國民黨79團團長之位的更迭背後,是這支真正抗日部隊的多災多難。
武培梅因日軍和國民黨內部排擠而殞命於東條山戰役,石雲彪因高漢英為儲存嫡系勢力在反日本掃蕩中命令246團全線撤退致79團右翼悉數暴露給日方而戰死沙場,敵人和“自己人”的雙重迫害,最終讓到了陳墨涵手裡的79團的起義,只需要一個最直接的契機。
而東方聞英,是陳墨涵起義的勸說者、接應者,更是高漢英部隊圍攻之下79團的保衛者。
東方聞英,作為一名女戰士,更作為姜必達的未婚妻,為接應陳墨涵的79團而戰死,一方面呈現了共產黨對國民黨投誠部隊的重視和保護,一方面也讓東方聞英的死,成了陳墨涵和所有79團戰士最直觀和最直戳人心的愧疚。
而這種愧疚有三種的作用。
一個是79團歸順。陳墨涵起義投誠共產黨,或多或少內部可能都會有些異議,但東方聞英在最險要的關頭展現了共產黨的決心和強大的誠意,在無形中給了所有投誠而來戰士最強心的一針;二是79團留下。答應東方聞英起義前,陳墨涵提出了5個條件,而最後一個條件是79團要撤出麒麟山,但東方聞英的犧牲,讓79團成為麒麟山姜必達旅下的新二團不可忽視的原因。三是79團“贖罪”。為了接應陳墨涵的79團,姜必達方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陣亡300,戰傷600,還有東方聞英,代價需要償還,79團還的將是忠誠和作戰的更加勇猛。
東方聞英的犧牲,讓剛投誠而來的79團打從一開始就籠罩悲壯和愧疚的情緒,讓79團內部打消不被重視的顧慮,滋生79團對共產黨追隨的決心和信任,更讓這種“死亡”成為引領79團的某種精神力量,為之而戰。
02 姜必達真正的成長
姜大牙陰差陽錯到了他救過的楊庭輝所在的部隊並恰巧見到東方聞音,姜大牙“動機不純”地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在伯樂楊庭輝、“對頭”張普景、愛人東方聞英等人的幫助下,姜必達逐漸成長。
姜必達的成長,尤其離不開這三件事。
一是戰爭的洗禮。姜大牙自加入楊庭輝共產黨部後,先後經歷了徐家集與日軍伏擊戰、殺姚六指打擊漢奸姚葫蘆、斜河街逛窯子殺姚葫蘆、反日軍掃蕩戰炸洛安州城門等等,而戰爭與戰爭背景下的各項行動,最是磨鍊人,既磨人膽量,也煉人智慧。
二是愛情的鞭策。姜大牙的成長最是離不開東方聞英,為了得到東方聞英的認可,他敲掉了大牙並耐著性子、控制脾氣地接受東方聞英的一次次改造,從外在的各種衛生、說話、生活習慣,到內在的各種文化軍事知識的儲備,從內而外,姜大牙脫胎換骨,愛情的滋潤,鞭策一個“不完美”的人去靠近另一個“完美”的人,兩人互相成就,各自成長。
三是純潔運動的覺悟。因姜大牙的流氓作風、給“漢奸”朱二爺拜壽並給了200個大洋、殺姚葫蘆逛了窯子等等,姜大牙成為純潔運動中被清理的物件,受盡折磨又餓又渴,被楊庭輝解救後,他反思了革命“革命就是鬥爭,與鬼子鬥,與漢奸鬥,與內部的壞人鬥……”,一場運動,讓身處絕境之中的姜大牙反思而覺悟了真正的革命,這是他思想的成長和昇華。
而這三件事,東方聞英都陪著他,她見證了姜大牙的成長;而姜大牙,在不斷成長的道路上,也將東方聞英視為自己最珍貴的寶貝,可以說,姜大牙所向披靡不怕死,但東方聞英是他的死穴,他怕東方聞英死。
東方聞英犧牲後,姜大牙徹底失控了,他大罵陳墨涵“你一個小小的白匪團,賠掉我多少血本啊…..你一個團,頂不上東方聞英的一個手指頭……陳墨涵,你怎麼不去挨這些子彈……你為什麼不戰死”,於私情,無可厚非;於大業,無所顧忌,傷己也傷人。
而這,幾乎是姜大牙最後一次失態。
東方聞英的犧牲,讓姜必達接受了人生中最無情的打擊,也摧毀了姜必達最致命的弱點,他,成為了一個沒有弱點的“強者”;沒了東方聞英,姜必達才會真正懂得失去和孤獨,能懂了,他,才是真正的成長。
東方聞英,連最後的死,都是對姜必達的一種成長,她確實不在了,但對姜必達來說,其實,她一直都在。
03 萬古碑的心結
不可否認:萬古碑是真正的小人,他隱藏兩幅最令人唾棄的面孔,得勢時,打擊報復自己的同志而趾高氣昂;失勢時,討好逢迎比他權利更高的領導而卑躬屈膝,他,虛偽至極。
但亦不可否認:萬古碑,對東方聞英是真的喜歡。
他的喜歡,是默默地。
見到東方聞英,他開心,給她送花、唱歌、帶小說、送鋼筆;純潔運動他允許東方聞英見姜必達,在聽到兩人在房間愛情表白後,他倉皇地離開了現場;姜必達向美國上校切斯特介紹東方聞英是他的夫人後,他瞬間變了臉色;東方聞英犧牲後,所有人都吃不下飯,他坐在其間,默默地一直流淚;東方聞英被葬後,姜必達在墳前坐了一晚,而他抱著花在墳前等了一夜,姜必達走後,他在東方聞英地墓前唱了在東方聞英生前給她唱過的歌。
比起姜必達的轟轟烈烈,萬古碑不被接受而選擇不說出口的愛,於愛本身,同樣令人動容。
而正因為萬古碑的喜歡,讓東方聞英成為他與姜必達跨不過去的鴻溝,成為兩人間隙一個不可忽視的因。
東方聞英在時,如純潔運動,他可以答應東方聞英讓她見姜必達,姜必達才吃上饃喝上水;東方聞英犧牲後,如最後的批鬥,他試圖拉攏竇玉泉、張普景、陳墨涵、朱預道一起打倒姜必達,萬古碑已無任何顧忌,徹底釋放他內心的怨憤和小人之心。
東方聞英的犧牲,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萬古碑針對姜必達的一個分水嶺,有顧及和無所顧忌;也是萬古碑心底永遠的結,再也解不開的結,而“解不開”,也暗自成為萬古碑永遠都不會和姜必達達成和解的理由之一。
從始至終,萬古碑針對的只有姜必達,東方聞英的犧牲讓這種針對永遠無解,或許本身就無解。
04 歷史的天空,有人有戰爭的歷史,銘記
東方聞英,太美好。
她勇敢。投誠的79團遭高漢英部隊瘋狂的阻截,東方聞英為展現共產黨接收方對投誠部隊的誠意帶部隊馳援陳墨涵,並在成功接應後,她為了斷後不惜拿槍抵頭威脅79團先走,她再次帶隊衝殺,不惜中彈而亡,極盡痛苦的死法,只這一件事,她的勇敢無畏,淋漓盡致。
她堅定。對事業:從被父親送入楊庭輝部下,她就堅定地走了無產階級革命者的道路而從不動搖;對愛情:她不喜歡萬古碑,萬古碑向她示好時,她明裡暗裡都是拒絕;她喜歡姜大牙,喜歡姜大牙殺敵的英勇、為人的忠義,更喜歡不斷汲取知識、不斷成長中的姜大牙,感情裡,她擰得清,也心堅定。
她智慧。姜大牙因竇玉泉的代司令身份拒不執行榆林寨的拔點戰鬥而衝動地要綁了竇玉泉和張普景,關鍵時刻是東方聞英喝住了姜大牙;純潔運動,黃德虎等人要秘密行動營救姜大牙,是東方聞英阻止並連夜送信給上級……緊急狀態下,東方聞英都能保持最清醒的頭腦,不讓事態惡化,也暗裡做到最姜大牙最好的保護。
......
還有很多很多最美好的詞彙,幾乎都能在東方聞英身上體現,而寄託了無限美好的東方聞英,卻以一種最“慘”的方式死去,讓美好瞬間撕開赤裸裸的兩個真相:
一是戰爭的殘酷。在接應陳墨涵時,東方聞英直面國軍的掃射,身中多彈,胸前的血液不止,而以這種既悲壯又悲慘的死法,與東方聞英的完美形成最鮮明的對比,死得越悽慘,美好就被撕碎得越錐心和破碎,痛心之餘,深感戰爭太殘酷。
二是歷史的銘記。東方聞英,她是一個人;但她也代表了戰爭年代裡無數個的“東方聞英”,她,不只是一個人。而她的美好,她的犧牲,讓“東方聞英”們成為歷史記憶長河中最不該、最不容易被遺忘的永恆,也讓歷史因她而更加被銘記。
美好的是人,殘酷的是戰爭,銘記的是歷史,歷史永遠不會忘記為正義之戰而奮力拼殺過的人,而人也永遠不會忘記戰爭中流過血的歷史。
寫在最後:
東方聞英的犧牲,太意難平。
但她的犧牲,換來了陳墨涵的79團的忠誠相隨、姜必達的真正成長,讓姜必達與萬古碑的破裂關係成死結而終生無解,也讓戰爭與歷史因東方聞英的美好和犧牲更顯殘酷和更記憶深刻。
《歷史的天空》成就了東方聞英,而東方聞英,讓《歷史的天空》更銘記於世人之心。
她沒有犧牲,她只是換了一種方式“活著”。
至少,於我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