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月色朦朧,雖然是月圓之夜,但並不明朗,圓月與一叢烏雲擁衾而眠,很是安寧,腦袋擱在車窗上不知不覺便沉沉睡去。一陣疾馳之後,司機喚醒了車上的同事,“別睡了,到宿舍了,趕緊回去休息吧。”
我揉了揉眼睛,腦袋依然有些迷糊,跌跌撞撞地下了車,幾個穿著反光背心、渾身塵土,酸臭難聞的傢伙相互看了看,搖頭苦笑不已。天上的明月從烏雲中跳脫出來了,素月分輝,清朗月光傾瀉,柔和得如同一汪清泉。
“你們先上去吧,我想自己走走。”我的身體很疲憊,精神卻有些亢奮,月夜夜行,自然是很有雅趣的。
樹影斑駁,月光宛如鑲嵌在地上的白玉碎片,恰到好處地將這段沒有路燈的小路映照出來一個簡單的輪廓,幸而沒有路燈。人類對光明的追求是烙在骨子裡最深層的渴望:傳說西方的普羅米修斯從天上盜來天火,讓人間從此不再懼怕黑夜;東方則是在莽荒時代流傳著燧人氏為蒼茫眾生點亮燧火的故事。人類的光明是來之不易,但是現代科技帶來的光明卻沒有自然光的溫度。我總覺得月光是有溫度的,也許是小時候關於月亮的故事聽得多了,所以這種對月亮的感情和浪漫也一起刻進了靈魂深處。
走到空曠的廣場抬頭望天,一輪金黃的圓月高掛湛藍的天空,廣場的平臺猶如月宮截下的一整塊寒玉,又正好拂起一陣輕快的微風,極目遠眺,寒玉的盡頭是深邃的黑暗,黑與白,光與暗,最簡單的兩個色彩讓世間的紛繁萬物有了返璞歸真的和諧感。
唯一不和諧的事物是我。我有些自慚形穢,月光澄澈,清風喜人,我卻沒有絲毫飄逸之感,身上裹滿的塵土泥灰引力太過沉重,任何風花雪月的念頭在現實面前都顯得十分遙遠。我不禁搖頭苦笑,轉而想起了那個關於錦衣夜行的故事:
項羽在楚漢戰爭中獲得了階段性的勝利,把劉邦趕到了漢中,其他諸侯紛紛臣服,大行分封之後,項羽集團開始籌備了自家政權的相關事宜,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建都的問題。古代中國建都是很有講究的,在經濟上得輻射全國,在軍事上得有險可憑,在風水上得龍盤虎踞,其中的考量絲毫馬虎不得。一眾謀臣討論不出個結果,去問項羽,項羽大手一指,建都彭城。眾人愕然,項羽道:豈不聞,錦衣夜行乎?眾人恍然,原來霸王就這點格局了,光想著回村炫耀,天下大事竟能如此兒戲。
錦衣夜行,誰能看見錦衣的盛況呢?若是鮮衣怒馬,誰不想意氣風發,讓天下人注目呢?可惜我穿著的是反光背心,還風塵僕僕。我很慶幸如今已是深夜,沒有人會注意到我。
回到宿舍樓下,月光灼灼正好打在展板上,那是一條蜿蜒騰飛的巨龍,將山川湖海橫越。我忽然有些驕傲,建設者從來就不寒酸,身上的反光背心便是錦衣,整理整理衣服,便昂首闊步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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