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腳醫生
陳幹挺,一個身材精瘦的中年漢子,筆挺,永遠穿一件素色襯衣,就算天冷,裡頭穿的也是那件衣服。面板白皙,說話細聲細氣,一頭捲髮,我經常在想,他留一頭長髮會是怎樣一個光景呢,可惜,他永遠都是短髮。
他的店門面很窄,很深,前面是賣藥抓藥的地方,他老婆負責抓藥,個子中等,白白胖胖,整天笑眯眯的像一尊佛,裡屋是他的診室,有一張診臺,幾張凳子,另一邊是檢查的地方,用塊白布隔開,還有就是處理傷口和打針的地方,一個牆櫃,上面放消毒的打針的器具,一切讓小孩生恐的物件,靠近的凳子是我們小時候打死也不願意坐上去的。他的診室唯一讓我們安心的是後面的小花園,一年四季都有小花開著,並不是農村常見的花。
他除了看診,還出診,農村有個行動不便的老人,急症病人都會叫人傳個話,急症病人他就會騎著單車,揹著藥箱就來了,一般的老人慢性病就安排便宜時間,好在是上下三村,騎單車也就十幾二十分鐘,並沒耽誤事。
我奶奶就是在他手上走的。奶奶去深圳幫她三女兒看孩子,小孩大了要讀書,奶奶要回家繼續幫兒子看孩子,在農村就這樣,老人看孫子,一茬一茬的,看不夠。祖孫感情好,從小帶大的孩子,整天吃喝拉撒都管,三姑那時候雖說在深圳,可是那時候的深圳就是個山卡拉的地方,姑父是退伍軍人,在友誼飯店工作,一家的農活只壓在三姑身上,所以她兒子就從小跟外婆長大了。眼看要離開,小孩子不捨啊,也不懂,他心中想著就是外婆不跟他一起了,而並不知道正如大人說的,過段時間還會去看他,只能哭鬧以期挽回大人的決定。
奶奶站在院子裡,一身黑色衣服在微微顫抖,小表弟頓足號哭之中給大人漸漸抱遠,突然,奶奶身子晃了晃,軟踏踏地倒了,好在三叔母在她身邊,一把撈住,三叔母又連忙喊人,才把肥胖的奶奶給扶起抬到床上,自然地,三姑他們走不了了。半小時不到,幹挺來了,揹著他的藥箱,仔細看了半天,給奶奶打了一針,跟大人說:爆血管了,準備後事吧,節哀!果然,第二天奶奶走了,一臉安詳,走的時候發現,手上帶的鐲子裂開兩段,別人都說,老太太命好,走得不辛苦。
沒病人的時候幹挺都在診室裡看他的醫書,架著老花鏡,一副老學究樣子。
有一天,天氣悶熱,頭上的風扇有氣無力地搖著,樹上的知了倒是鼓譟得厲害,幹挺他仍是津津有味地看他的醫書。
突然,一個聲音傍著一個婦人傳了進來:醫生,快幫我看看孩子怎麼了,快!
一個婦人抱著一個小孩,小孩滿臉通紅,頭向一邊歪著,已經暈過去了,幹挺一摸小孩的頭,發燙,連忙大聲叫他老婆:快,打一桶水,用大桶!一邊接過小孩,把衣服脫掉,顯然他老婆是見慣場面的,一時就打好一大桶水,只見幹挺一頭提著那小孩,一頭浸到冷水裡頭,把那個婦人嚇得楞住了:醫生,這能行嗎?只見幹挺也不回應,把小孩浸到水裡,只留口鼻,沒一會,小孩哇的一聲大哭,幹挺把他撈起,擦乾水滴,交給目瞪口呆的婦人,坐下開藥。婦人傳開了,以為神醫,現在看來,只不過是物理降溫的一個手段而言,不過依當時的醫生,也算膽識過人,放到現在,不知有沒有醫生敢這樣做。
後來改革開放沒多久,他在街上開了個醫館,再後來聽說去了美國,後人不從醫,開了個小食店,賣沙溪傳統的蜆粥雲吞,竟也做得有聲有色,變成網紅店了。
近日女兒回來,說起幹挺,我笑著問她:你還記得幹挺來我們村出診時候,你拿磚頭砸他的事嗎?女兒哈哈笑了:我那麼小,他也忍心打針這麼痛。
我一直想見見他留長頭髮的的樣子,想著他卷卷的頭髮,要是留長了會怎樣?洗頭時候會怎樣的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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