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經歷的事情不少,但讓我記憶至今的,便是關於叄兩糧票的故事。
那是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期,在華鎣山區張家槽,一個有四十戶人家的小山村,當時叫生產隊。那年我十歲,正上小學三年級。
陽春三月的一個早晨,布穀鳥的叫聲劃破了山村的寧靜,天才朦朦亮,隨著一縷飲煙嫋嫋升起,山村裡就沸騰開了。大人們忙著出工,細娃們則急於出門割草的割草,放牛的放牛,砍柴的砍柴。吆喝聲,牛羊狗叫聲,雄雞啼鳴聲,匯成了一曲悅耳的交響樂。
我和著小夥伴們一起,把牛趕到對門的山坡上吃草,日上三竿時刻,各家各戶都在叫喊吃早飯了,牛也餵飽了,我們栓了牛,忙著回家吃了早飯就去上學。
這天,我在去上學的路上,遇到公社幹部劉同志,反正大人小孩都叫他劉同志,由於他經常到 生產隊來指導生產,參加勞動,我們都很熟。“小鬼,上學去呀!”大老遠的,劉同志就招呼起來,他剃著平頭,中等個子,四方臉上洋溢笑容,上穿中山服,腳上套一雙穀草草鞋,肩挎帆布包,背一頂草帽,大步走來,我向他嘻嘻一笑,就從他身旁竄過去了。
當我放學回來的時候,社員們也收工回家中飯,劉同志也在收工的隊伍中,肩上還扛著鋤頭,和我父親邊走邊擺龍門陣,只聽清楚他們說抓緊施肥的話,不久就到家了。父親招呼劉同志在堂屋裡坐了,他們繼續擺龍門陣。接著奶奶出來招呼洗手吃飯,媽媽已經把飯端桌上了。主食就是苞谷羹,另外炒了兩大碗牛皮菜,還有一盤泡鹹菜。
“劉同志,我們山裡人生活簡單得很,沒舍吃的喲,這些將就吃。”奶奶有些客氣的說,但劉同志不以為然,他一邊說著“一樣,一樣”,一邊就上了桌,於是我們全家人都圍著桌子吃起來,後來媽媽要給劉同志添飯,他說是吃定量,不用添了,吃完,劉同志立馬從中山服的上衣兜裡,摸出來糧票和錢,取了貮兩、壹兩各一張,又取出一角錢來,整齊地放在桌上,然後離席而去。
當時我看得真切,畢竟山裡的孩子也沒見過糧票之類,而且這糧票還很好看,上面寫著:四川省糧票。我很是希奇。
奶奶見了,又是客氣的說:“吃點麵糊羹,拿錢拿票的,不好意思收”,但劉同志說,這是規定,也是紀律,必須的。我盼望著能夠得到這個糧票,是因為它很好看,致於能拿去買饅頭餅子之類,那是後來上初中才知道的事了。當然這錢和糧票就被奶奶收了去,一直沒見她再拿出來露過。
下午,風和日麗,社員們隨著出工的鐘聲下地去了,他們很快就踏進了翻著綠浪的莊稼地,我的任務依然是放牛。劉同志要到別的生產隊去了。他迎著太陽,邁著矯健的步伐上了大路,我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直到翻過山坳。
後來,我無論是在上學路上,還是在放牛的山坡上,總是希望再能看到劉同志,四十多年過去了,那段往事一直映在腦海,我還時常回到那個山村,駐足當年上學的小路和放牛的山坡,希望能找到那個時候的更多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