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文藝大師雲集的衚衕里長大的。
戲劇這個夢想,從小就在他的頭腦中生根發芽了。
1970年,果靖霖出生在北京,那時候他還叫果靜林。
小時候站在街門口,就能看到路對面北京人藝宿舍的後門。
而一牆之隔的旁邊,住著京劇大師梅葆玖。
稍微走幾步路,就是中國社科院的宿舍。
出了衚衕隔著幾條街,就是美術學院的宿舍。
所以在他家的周圍,住了一大堆的文藝大師。
那時候,果靖霖最喜歡往呂中家的院子裡鑽,因為他和呂中的兒子吳兵同歲。
兩個孩子能玩到一起來。
在街口,有時孩子們能看到梅葆玖敞亮的小汽車。
那種新鮮感,往往能讓他們跟在後面跑很久。
而且,他們還經常看到梅先生在衚衕裡小心地擦洗汽車。
他們幾個小子就圍在一旁看,看多久都不覺得膩味。
有時候興致來了,果靖霖會拿起一把掃帚當馬騎著。
一邊在衚衕裡來來回回跑著,一邊還在嘴裡唸唸有詞:
“我不掛帥誰掛帥,鏘鏘鏘……”
彼時買東西都是憑票,附近有統一的副食店。
有時候他幫家裡大人排隊去買食物,也會碰上人藝的林連昆。
林連昆一邊喊著他小子過來,一邊把他拽到跟前,摸摸他的頭,然後又摸摸他喉結。
都說耳濡目染,即便果靖霖的父母是工廠裡普通的機關幹部,完全和文藝不搭邊,
但果靖霖天天在這種環境里長大,慢慢也就被薰陶出來了。
因此漸漸長大,他的內心也產生了對戲劇濃烈的渴盼。
高中的時候,有一天他在報紙上突然看到了找演員的通告。
有心想演戲的他,就照著報紙上給的地址去面試了。
按照考官的要求,他朗誦了一首詩。
面試之後,人家讓他回去等訊息。
由於還是學生,因此他很快就把這件事忘到腦後了。
那年暑假,同學們都組織起來要勤工儉學。
他是學生會主席,就在牽頭負責這事。
想來想去,他們一幫學生決定到西單去賣萬能膠。
他們不知道從哪裡進的貨,兩毛四分錢一瓶的膠水,他們在西單賣一塊錢。
幾個人看著攤子,以他為首,每天在市場上忙得不亦樂乎。
這些同學中,就有他暗戀的初戀物件佟欣。
他和佟欣在一條衚衕里長大,可謂兩小無猜,如今正值青春,彼此也早都暗生好感。
這種感覺還說不上是純粹的愛情,懵懂的感覺,只是讓兩個人體驗到了很多不一樣的滋味。
再說,正值高中課業繁重的時候,他們還是商定,先以學業為重。
有一天,果靖霖和幾個同學繼續在西單出攤的時候,突然發現一幫人在遠處看他們。
他們原本還以為是市場部門來檢查的,但仔細一看又不像,這幫人都穿著軍裝。
還是他膽子大一些,就問他們在幹嘛,為什麼一直看。
其中一個女的過來自報家門,她說自己叫琪琴高娃,正在拍一部電影。
正當果靖霖有些疑惑時,對方又提醒他,你去面試過演員,忘了?
果靖霖彼時還真把之前的面試忘到腦後了,經過對方的提醒,他才想了起來。
既然要演電影,何樂而不為呢。
於是那年夏天,他很快走進了電影《普萊維梯徹公司》劇組。
這是一部反映高中生的片子,他在片中飾演主角勞格達。
第一次走進劇組,看著那臺架設起來高高大大的攝像機,他的心裡突然只剩下害怕了。
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而且當時的攝像機還是膠片的,工作起來咔咔咔地響著。
害怕歸害怕,自己都已經答應來了,就得咬著牙上。
尤其每次導演喊開始的時候,周圍雖然有一圈的工作人員,但是卻出奇的安靜。
果靖霖在那種氛圍下,似乎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所幸沒出什麼大岔子,即便是硬著頭皮上,繃著演,但每場戲也都能透過導演的驗收。
這也充分說明,那時候的他,對於表演,已經基本入門了。
不過在他自己看來,哪怕在之後的拍攝中已經能入戲了,但害怕的感覺依舊如影隨形。
等到電影上映的時候,他也混在人堆裡去看了自己演的戲。
那種感覺讓心頭很異樣,心說自己怎麼這麼醜,頭髮要是梳個分頭就好了。
正因為喜歡,再加上年紀輕輕就有了第一次演戲的經歷,更堅定了他要學表演的念想。
於是高三的時候,他就試著向父母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有一天,他和父親進行了一場很有趣的對話。
“爸,我有個想法,大學去學戲劇。”
這話說完後,父親愣了一下,過了半天才說道:“唱戲去啊?”
“不是唱戲,是話劇。”
“跟唱戲也差不了太多。”
他感覺沒法說下去了。
家裡老早就給他規劃好了,長大了要麼去當兵,要麼學個醫生或者律師。
這些都是靠譜穩當的職業。
所以,對於兒子突然冒出的學戲劇的想法,父親自然是不同意的。
但果靖霖又想學,父子倆於是便擰到一塊兒了。
多年以後,據果靖霖自己回憶,那段日子父子倆的關係很僵。
為此他都從家裡搬了出來,住在同學家裡複習。
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家裡再幹涉,也無濟於事。
果靖霖那一年想報考中央戲劇學院。
碰巧中戲那年不招北京地區的學生,他沒辦法,不能為了上中戲再復讀一年。
於是,他退而求其次,選擇了上海戲劇學院。
學習成績不錯,還有之前參演電影的經歷,所以他的報考很順利。
他即將奔赴上海,心愛的人還在讀高中,彼時的愛意還是隻能珍藏在心底。
大學期間,在班級裡他和徐崢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除了專業課,他最大的愛好就是看書。
他和徐崢的成績都不錯,兩個人經常在各方面去比。
比學習、比愛好甚至比穿著搭配。
就這樣,他在上海度過了兩年無憂無慮的大學時光。
等到23歲那年,生活卻突然出現波折,成為果靖霖生命中最難以忘懷的一年。
這一年,果靖霖的母親猝然離世。
等到他趕回家裡的時候,看著已經陰陽兩隔的母親,內心除了悲痛,還有一種深深的彆扭。
他覺得老天爺太不公了,自己還沒有給母親盡過一天的孝心,母親卻就這也離開了。
那時候,他還記得母親生前喜歡一件大衣。
不過那件衣服很貴,母親一直沒有捨得買。
如今母親離開了,他決定把那件大衣買下來,算是送給母親最後的一件禮物。
可他一個窮學生,哪裡又有錢呢?
他拒絕了同學和朋友為他湊份子錢的提議,因為他覺得那樣做不是自己的身心換來的。
時間緊迫,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去獻血。
那時候獻血還是有償的,他拿著賣血的四百塊,去給母親買了這件最後的衣裳。
送走了母親,果靖霖感覺家裡塌了一半。
父親整天借酒澆愁,原本智力就有障礙的妹妹,經過這一刺激病情也加重了。
思來想去,他決定退學,把這個家撐起來。
不過,佟欣卻堅決不同意他這麼幹。
馬上就要畢業了,這時候退學,不是自毀前程嗎?
而且,這麼做,就等於是在傷害母親的在天之靈啊。
佟欣告訴果靖霖,安心上學,家裡的事,我來替你照顧。
於是,只要有空閒,佟欣都會到果靖霖家裡,幫著洗洗衣服做做飯。
有時候,還要帶著生病的妹妹去醫院裡治療。
就這樣熬到了1994年,佟欣也已經考上了林業大學。
果靖霖即將從上戲畢業,無論在事業還是生活上,他都要準備返回北京。
事業上,他感覺上海雖然也有十分濃郁的文藝氣息,但太過於甜蜜,沒有北京那麼蓬勃。
就連老師王志文都說,想當演員,哪怕是條狗,也得是在北京。
生活上就更不用說了,這一年多來都說佟欣在幫著他照顧家裡,他需要回去挑起大梁。
於是,他報考了中國青年藝術劇院。
他的成績很不錯,不但被順利錄取,而且還是第一名。
畢業的各項事宜做完,單位的報到通知也下來了。
他是地道的北京人,知道青年藝術劇院的地址在哪兒。
報到那天,他興沖沖地去了東單劇院所在的地點。
可讓他料想不到的是,原來劇院的地方成了一片磚頭瓦礫,單位早拆得不知所蹤了。
之後他才知道,劇院拆遷了,準備蓋新單位。
一路打聽著,他來到了勁松附近的一家商店,劇院的臨時辦公地點就在樓上。
看著這亂糟糟的臨時辦公點,他也有些懵圈。
工作人員看到他不請自來,還問他是幹嘛的。
他把情況說了下,才算是報道了。
然後他怯生生地問,以後怎麼上班?
工作人員告訴他,房子已經拆了,新樓還沒建起來,暫時不用上班。
對於他很關心的工資,單位裡說,在不上班期間工資發60%。
於是,去單位報到一個月後,他領取到了198.5元的工資。
在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的北京,正值下海經商的高潮時期,這點工資已經落伍了。
單位有了著落,接下來住房成了大事。
他是新人,再加上單位剛剛拆遷,沒新房子分給他。
而且那時候,他的父親又剛剛組建了新家庭,家裡的房子佈置成了婚房。
沒辦法,他只能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
彼時單位裡還有一個跟他一起報到的新人王勁松,
倆人一合計,便在高碑店附近租了一間平房。
為了省錢,他們經常到菜市場去撿別人扔下的菜幫子吃。
冬天太冷,平房裡又沒有取暖裝置,倆大老爺們兒就鑽一個被窩,把兩條被子蓋在身上。
雖然這段日子過得很苦,不過他心中對戲劇充滿了理想,所以一切苦也都不在話下。
此後,青年藝術劇院合併成了國家話劇院,他在單位附近租了房子和女友佟欣一起住。
那些年沒戲可拍,單位裡的話劇排演也不多。
記得有一次佟欣生日的時候,沒有錢的他只能買了一枚模擬戒指送給女友。
雖然心有虧欠,女友卻說只要是你送的,都很無價,有心比什麼都好。
熬過去了幾年,終於在他30歲的時候,陸續有戲可怕了。
2000年,他先後接演了兩部電視劇。
此後,一部劇接一部劇地找上門來。
雖然還不是主角,但相比於之前,如今的事業和生活已經大為改觀。
彼時,單位也給他分了房子,女友也從大學畢業參加了工作,一切都逐漸步入了正軌。
就在果靖霖思謀著什麼時候向女友求婚的時候,佟欣卻心生退卻之意。
在她看來,男友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窮小子,事業蒸蒸日上,而自己就僅僅是個普通人。
她開始懷疑兩個人在一起是否合適,
畢竟演藝圈裡離婚簡直是家常便飯,兩個人真結婚了,又能走多遠呢?
思量之後,她提出了分手,果靖霖得知這個訊息猶如當頭一棒,
他不能相信,兩個人多少坎坷都走過來了,怎麼能分開。
於是接下來,果靖霖追,佟欣就在生活中躲。
甚至於乾脆避而不見他。
那段日子,兩個人的內心都很煎熬而痛苦。
2002年的1月份,一個大雪紛飛的傍晚,果靖霖再次來到了佟欣住樓下。
佟欣從窗戶口衝他喊,讓他離開,還說不愛他了。
而果靖霖什麼都沒說,就一直在樓下靜靜地等著。
就這樣,雪一直下著,他在樓下等了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
當佟欣從窗戶口望下去的時候,雪地裡的果靖霖,仍舊像個雕塑。
最終,佟欣衝到了樓下,兩個人緊緊相擁在一起。
於是,32歲那年,果靖霖和佟欣結為了夫妻。
家庭有了,事業進一步穩固。
在拍攝完《與青春有關的日子》後,忙碌的果靖霖,想和妻子要一個孩子。
這時候,兩個人結婚已經四五年了,是該像其他家庭那樣,有孩子陪伴了。
2007年底,妻子順利懷孕。
夫妻倆開始憧憬和暢想未來,想象著有了孩子後,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場面。
然而,命運的轉折卻再次悄然降臨。
僅僅一個多月後,在一起檢查中,佟欣患上了乳腺癌。
這訊息猶如晴天霹靂,下一步怎麼辦,兩個人一定要做出選擇。
果靖霖要求把孩子打掉,然後專心給妻子看病。
但是妻子知道丈夫對孩子的渴望有多強烈,她希望能將孩子生下來。
兩個人意見不一致,但接下來醫生的意見卻是不容置疑的。
得了這種病,無論是吃藥還是其他治療,肯定都會對胎兒造成影響。
在醫生的建議和丈夫的開導下,妻子同意了治療。
隨後,她做了人流,開始進行治療。
不過,佟欣堅決不同意做手術切除,只願意接受放療和化療。
在她的內心深處,還想著病好之後,再生養一個孩子。
就這樣,夫妻倆開啟了漫長的疾病治療模式。
為了照顧好妻子,果靖霖推掉了一切的片約,專心陪伴著她在醫院治療。
經過治療後,佟欣的病情得以控制。
2008年的時候,妻子佟欣在家裡休養,《袁隆平》劇組登門了。
導演史鳳和覺得,果靖霖的形象氣質,與袁隆平很契合,希望他擔綱主演。
最初他不想接拍,畢竟妻子剛剛大病初癒,他還想好好陪在她的身邊。
導演希望他抓住這個機會,而且妻子也希望丈夫能夠接拍這個角色。
但果靖霖依舊放心不下妻子。
佟欣讓丈夫放寬心,這段日子讓自己母親過來照顧。
於是,果靖霖最終同意了。
他開始到劇組佈置的農村地點體驗生活,同時和袁隆平近距離的接觸。
由於要飾演袁隆平漫長的一生,年代跨度很大,很多細節性的東西都不能錯過。
而且這部戲是在盛夏時節拍攝的,等到拍攝完畢,他自己完全變成了一個黑黝黝的老農民。
新戲拍好了,然而妻子的病情卻復發了。
那一年的秋天,佟欣在丈夫的注視下被推進了手術室。
接下來的治療依舊漫長而痛苦,雖然做了手術,但癌細胞已經擴散。
整個2008年的冬天,妻子都是在醫院度過的。
隨著2009年春天的來臨,窗外的花兒都開了,但病床上的妻子卻愈發憔悴了。
2月,丈夫把製作好的《袁隆平》樣片拿到了病房,他想放給妻子看。
佟欣告訴他,我想等首映式,等那個時候,我要穿的漂亮點,和你一起去看。
不過,她的這一心願,恐怕是永遠完不成了。
3月份,佟欣的病情進一步惡化。
那年月底,這個和果靖霖從小一併長大的人,永遠“睡”在了丈夫的懷中。
當年8月,隨著《袁隆平》的公映,果靖霖獲得了華表獎優秀男演員獎。
這個獎,也是他送給天堂裡妻子的最好禮物。
這之後,果靖霖的演藝事業繼續蒸蒸日上,但妻子的離世,顯然是他內心永遠的傷痛。
圈內的很多朋友都曾勸說過他,再找另一半,開啟全新的生活。
不過,如今佟欣已經離世12年,但果靖霖依舊單身無子。
縱然是遭受過多次波折,他曾經說過,生活,還說要一直往前走。
文|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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