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國家的領導人、首長、重要官員,一生中必然會經歷許多危險時刻,在現在這個和平時代中,我們都會時不時聽到某國領導人遇刺身亡的訊息,而在我國革命動亂的歲月中,這樣的事件更是多如牛毛。
周恩來自1921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以來,日漸成為黨的核心領導力量,但這個過程也伴隨著一場場驚心動魄、險象迭生的暗殺、刺殺事件。
在周恩來一生經歷的多場兇險之中,其中有一場刺殺的兇險程度讓他本人都沉痛慨嘆:“我一生遇過多次危險,但最危險的就是這一次。”
在日本侵華強度不斷加劇,中華民族陷入生死存亡之際,許多愛國人士已將國共兩黨之間的矛盾放在民族矛盾之下。1936年,愛國將領張學良和楊虎城發動兵諫,扣押蔣介石以逼其抗日。
同時,張楊兩人還向我黨發來電報,希望共商共議這一事變如何處理。我黨派出周恩來、葉劍英等人從延安趕赴西安,妥善處理了“西安事變”,自此,國共達成合作抗日的意向。
當時,國共雖達成第二次合作,但還有不少具體事務需要詳細商討。1937年春,周恩來全權代表中共中央,前往西安建立八路軍辦事處,後面再轉機南京商討紅軍改編事宜。
當時國內各種勢力混雜,雖說國共達成了合作,但也難保會出現別的意外,再加上這場出行路途遙遠,因此中央保衛局十分重視安保。原計劃裡,中央保衛局讓代表團乘坐三輛卡車前行,一是增加安保力量,二是可以迷惑敵人。
但在計劃出行之日,毛主席卻有要事與周恩來商討,為了不耽誤談判,中央決定代表團其他成員乘坐兩輛卡車先走,周恩來和其他人乘另一輛卡車第二日出發。
4月29日,一輛卡車從延安南門兵站離開,車上坐著的正是周恩來等人。周恩來所在的這輛卡車上,有張雲逸副總參謀長、軍委參謀處負責人孔石泉、周恩來副官陳友才及其他警衛人員,一行共25人。
出發前,周恩來就已經同大家交代了各種注意事項,所以在路上的時候,大家都輕鬆了一些,說說笑笑打發時間。此前大多數人都沒有坐過卡車,也很少到大城市去,自然頗為興奮。
卡車穿過延安城,往嶗山大道方向駛去。嶗山離延安50華里左右,山勢險惡、植被茂盛,樹木濃密得快能遮天蔽日,一路上幾乎沒有看到什麼人煙。一路顛簸,大家在車上坐得並不舒坦。
當卡車順利爬上了嶗山的一個陡坡,進入一截地勢平坦的路段後,大夥高興起來。周恩來看著窗外的景象,想起前兩年紅軍剛到陝北時,在這裡的發生的圍剿和反圍剿之事。
“東北軍的兩個團,就是在這裡被紅十五軍團消滅的......”周恩來正回憶著當時的情況。
“啪!”一聲迅疾生脆但不大的聲響傳來,陳友才機警地聽到了動靜,忙道:“什麼聲?!”
車內的人瞬間安靜下來,“像是鞭子響?”
“這裡是高山密林,怎麼會有人放羊呢?”
每個人的臉色立刻變得嚴肅凝重起來,幾乎在同一時刻,剛剛那種聲響開始密集地從四面八方傳來,聲響陣陣重疊在一起,往他們所在的卡車瘋狂湧來。
槍聲!子彈!埋伏!
所有人都知道怎麼回事了。四處而來的密集的子彈,織成了一張網,將周恩來這行人牢牢封鎖在卡車中。子彈射在卡車車皮和車窗上,離車上的人不過咫尺距離。
周恩來對司機喊:“衝過去!”
但由於火力過盛,卡車司機中彈數槍,直接倒在了方向盤上,車輪胎也被襲擊者打壞,想開車逃走已經沒有可能。但如果繼續待在車裡,他們就相當於一個不動的靶子,要不就中彈而亡,要不就卡車爆炸。
短短几秒鐘,誰都沒想到會發生這個場面。但周恩來已沉著冷靜地下令,讓大家趕緊下車,藉著卡車掩護身體,進行反擊。
周恩來迅速開啟車門,藏身在卡車前車輪後,觀察襲擊者的的人數和武力情況。根據槍聲判斷,人數大概上百人,敵眾我寡。而從子彈射過來的方向來看,敵人已經佔據了前、後、左三側地勢。
周恩來立即下令,讓大家往右側的那片開闊地帶突圍。
這次出行本就是談判,警衛隨身並沒有佩戴太多武器,所有人只能靠手中的短槍進行反擊。大家尋找火力漏洞之處,試圖往右側突圍。然而,敵人憑藉有利地勢,將他們包圍成一團,那些從隱蔽處現身試圖突圍的警衛們一個個中彈倒下。
那天,陳友才戴著禮帽,穿著西裝,打上領帶,看上去氣質頗為不凡,而他遭受到的火力攻擊也最猛。他知道對方把他當成了周恩來了。陳友才目光炯炯,這不正是自己扮作這一形象的意義嗎?
自己將火力吸引過來,周恩來副主席才更有機會逃出去。思及次,陳友才模仿著周恩來日常發號施令的模樣,向警衛們下令抵抗,讓敵人確信:他就是周恩來。
在猛烈的彈火中,陳友才身中數槍,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另一邊,陳國橋也在敵人彈火的壓制下艱難反擊。陳國橋向警衛曹鴻都下令,讓他立即撤退。正在舉槍擊敵的曹鴻都以為這是上級讓自己逃跑求生,索性沒有管這個命令。陳國橋看他沒有反應,急著扯住他衣領:“我又不是要你逃命,是要你去保護周副主席!”
曹鴻都反應過來,同另外幾名警衛往周恩來所在位置奔去。陳國橋則繼續在原地戰鬥,沒多久也在敵人的射擊下,壯烈犧牲。
在混亂危險的戰鬥下,周恩來身邊僅剩下三位警衛,而且身上大都負傷,但為了把周恩來送出去,他們圍在周恩來身側進行移動。其中一個警衛忍著手臂的疼痛,往敵方甩了一顆手榴彈,他們抓住敵人火力微弱的片刻,迅速從開闊地衝進了右側樹林茂密的山頭。
周恩來、張雲逸、孔石泉等人最後都成功逃脫敵人的伏擊。
他們沿著一條小山溝走了幾里,槍聲漸漸消失,這意味著他們暫時擺脫了危險。
事實上,敵人看到警衛們已毫無招架之力,幾乎都倒下後,便衝出來打算追擊逃脫掉的幾人。但當他們看到陳友才身上的“周恩來”名片後,更是無比堅信這就是周恩來。
周恩來已死,任務已經完成,那也沒必要再追趕蝦兵蟹將了。加上這場作戰動靜不小,紅軍可能很快就收到訊息趕來支援,於是他們便迅速撤離了。
張雲逸從敵人的作戰風格分析,這群人不像是正規部隊,可能是這一帶的土匪,但由於對方的實力不弱,因此提議大家還是先回延安。
幾人在山裡穿梭,但茂密的樹林讓方向辨認十分困難,走了一段時間後,他們終於遇到了一個正在農作的老鄉。曹鴻都趕緊上前問路,老鄉看到這行人手中拿槍,驚恐地看著他們,卻不敢說話。
周恩來提醒曹鴻都收好手中的槍,並向老鄉表明他們是紅軍。老鄉聞此,放下了戒備,給他們指路:“從這個山樑下去,就是三十里鋪。”
眾人一聽,喜出望外:延安保衛局在三十里鋪設了一個檢查站,只要順利到三十里鋪,那就徹底安全了。
道過謝後,幾人迅速往三十里鋪趕去。周恩來到三十里鋪後,立刻將今天受到伏擊一事報告給了延安,延安收到訊息後,十分緊張,立即派出獨立團前往支援,又派出特務隊騎上精良的馬匹去接周恩來。
在他們出發前,毛澤東對警衛團長黃霖交代:“什麼也不要顧慮,無論如何,要把周副主席救回來!”
黃霖騎著良馬很快趕到三十里鋪,看到周恩來安然無恙,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來了。周恩來同支援部隊回到剛剛作戰的地方,敵人已經離開,卡車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我軍警衛團戰士個個渾身傷痕血跡。
陳友才的遺體更是被折磨得不成樣子。被當成“周恩來”的陳友才,成為敵人發洩和邀功的物件,在離開前,拿刀往他身上和旁邊的毛毯狠狠紮了二十多刀,鮮血將毛毯全都染紅。
周恩來拿到那條浸滿鮮血的毛毯時,眼眶溼潤:“友才是替恩來死的,永遠也不能忘記他。”
紅軍將這些戰士的遺體運送回延安,紅軍總參謀部為他們召開了追悼大會,表彰了曹鴻都等三名警衛。同時,毛澤東下令徹查此事,找出兇手。而周恩來雖遭到襲擊,卻來不及好好休息,第二日又立刻坐飛機趕往南京談判。
在毛澤東的指令下,組織立刻對“嶗山事件”展開調查,並委派謝滋群負責。
當時的懷疑物件有這樣幾派:
一是日軍、偽軍;二是國民黨;三是土匪;四是我黨內部正在接受批判的張國燾。
當時謝滋群打算先從內部入手,調查張國燾。當時張國燾因自身的分裂主義和軍閥主義錯誤,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遭到批評,而他的追隨者何畏在不久後便叛逃投敵,地點又恰好是在嶗山。未免太過巧合。
當晚,中央警衛包圍了張國燾的住處。他本人倒是十分鎮定,先讓自己的警衛員不要輕舉妄動,然後主動接受謝滋群等人的調查。經過一夜的審問,謝滋群發現兇手的確不是張國燾。
那會是誰呢?可能物件有這麼多,卻毫無頭緒。他雖然也派出了一些人喬裝成貨郎,到附近打探情況,卻沒找到關鍵線索。
謝滋群想到了人民群眾的力量。
他派一些人到案發地附近的村莊,同當地的老百姓同吃同住,還幫他們幹農活,宣傳革命,贏得老百姓的理解和支援,沒多久便同這些百姓打成一片。也在這時,他們知道了李老漢這個人或許知道些什麼。
謝滋群親自來到李老漢家中詢問,但李老漢卻是個膽小怕事的性格,擔心自己將事情說了出去,會遭到對方的報復。無論謝滋群如何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他都回一句:“我什麼都不知道。”
謝滋群知道這個案件的突破口就在他身上,因此不願放棄,他一邊動員當地的幹部做李老漢的思想工作,一邊又主動出擊,幫著李老漢幹活,拉近與他的關係。這麼一段時日過後,李老漢終於鬆口了。
將各方線索和打聽到的訊息整合在一起,謝滋群查清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在中共中央駐紮延安前,延安南部一帶有股頗為強大的土匪勢力,主要是由哥老會成員組成,他們時常打家劫舍,騷擾百姓。紅軍到了延安後,出於“爭取一切可爭取的力量”,並未直接清除這股土匪勢力,而是將其改編成突擊隊,讓他們駐紮在金盆灣。
但是國民黨也盯上了這波人。他們派特務打入突擊隊,製造一系列事端,挑撥離間,分裂內部勢力,又拿利益誘惑,策反了突擊隊當時的副隊長李青伍,讓其殺了隊長李青雲後,將隊伍拉回黃龍山中,此後直接成為受國民黨操縱的政治土匪。
這股土匪勢力發展了明暗兩股力量。明的就是以李青伍等人為首,大部分是哥老會的成員,沒有受過正規訓練,但卻對當地地理情況十分了解;暗的那派是以姬延壽為首,這派人的公開身份就是國民黨民團。
這股土匪勢力在國民黨的“招安”下,開始刺探紅軍情報、暗殺紅軍和地方幹部,並且又幹起了為非作歹的勾當。
1937年4月初,這股土匪勢力收到國民黨甘泉縣黨部的指示,派了兩名土匪到延安進行偵察。當時李青伍在延安哥老會辦事處安插了一個坐探馮長鬥。他秘密偵察了5天,得知了中共中央要派周恩來等人去南京和國共談判的訊息。
兩名匪徒回到黃龍山,將此事報告給李青伍。李青伍心想,如果能趁此機會殺了周恩來,不僅能給紅軍沉重打擊,還能在國民黨軍隊中謀得聲勢和一席地位!
4月24日,李青伍召集了姬延壽等土匪頭目,商量伏擊計劃。以防走漏風聲,也為了讓這群匪徒不膽怯,這些頭目並沒有告訴他們要伏擊的人是周恩來,只說是去打劫過路的汽車,搶劫點財物。
當晚,李青伍就帶著近200名匪徒,在天亮之前趕到嶗山,他將這群匪徒分成五組,分別埋伏在三個山頭和壩梁兩側,又派了5個匪徒在山上放哨,一旦發現汽車開來,立馬揮旗示意,匪徒以李青伍的槍聲為訊號。
這群匪徒在嶗山進行埋伏部署的時候,被在附近砍柴的李老漢看到了。李老漢看到了過去見過的一個土匪,以為他們又是要來打劫,馬上逃回了家中。
真相已經水落石出。謝滋群認為,必須得將這群土匪剿滅乾淨。上級很快批覆了同意指示,剿匪工作便開始全面鋪展開來。
紅軍派出部隊切斷土匪可能的退路,從四面八方對土匪形成合圍,花了近一個月時間,這群土匪被剿滅得一乾二淨。而李青伍、姬延壽、馮長鬥等人被活捉,後來進行了公開處決。那些在嶗山事件中犧牲的烈士,被安葬在了延安寶塔山腰。
周恩來一生危機四伏,親身經歷過的刺殺暗殺事件十分多,卻對這次刺殺十分介懷。
他為陳友才烈士流過兩次淚,一次是看到那條沾滿陳友才鮮血的毛巾,一次是他想去祭掃陳友才的墓地,卻聽聞胡宗南進犯延安時已將墓碑毀壞。
在那個年代裡,革命者的性命懸在敵人的鍘刀旁,他們在戰場上躲避槍林彈雨,在戰場下應對一場場襲擊謀殺,我們在讚歎偉人功勳之外,也應當記得他們背後那些,用自身生命去保護偉人、去支撐中國革命希望的“無名之輩”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