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湖南湘鄉,今屬雙峰荷葉塘人,祖輩以務農為主,但生活較為寬裕,父親沒有功名是私塾老師。曾,道光十八年中進士,選為翰林院庶吉士。
胡林翼,湖南益陽泉交河人,屬於長沙府,字貺生,號潤芝。看了他的號,大家應該能想到點什麼。其父胡達源,曾中探花,官四品京堂,所以胡林翼是個標準的官二代。胡,是道光十六年進士,授翰林院編修,先後充會試同考官、江南鄉試副考官。
二人出身差異很大,一個是窮書生,一個是官二代;但同屬長沙府,論籍貫算半個老鄉;按年齡只差一歲;中進士也只差一屆;就這個老鄉、同齡、接近(進士)同年的身份,二人又都在京城翰林院,本該是他鄉遇故人,早應成為好友,但事實上,二人很疏遠,基本尿不到一壺。
胡林翼在翰林院期間是一個標準的公子哥,在京為官期間大概因為是閒職,無所事事,到處尋歡作樂,包括出入風俗場合等,該怎麼玩怎麼玩,隨心來,基本看不到上進的表現。與他相比,曾國藩踏踏實實的每天學習,檢討學問,想成為個理學名流,時不時找三五好友研究詩文,或者鑑賞書畫,亦或者拉上倭仁等人拜訪理學大師唐鑑,聽他講學。二人風格相去甚遠,試想怎麼會湊一起呢?
後來局面變化,是因為胡林翼出事了。他在出任考官的時候,主考官“私帶”被問責,胡作為副主考也受降級處分,成為從七品的內閣中書。對胡是重大打擊,斷送了前途,還把他老父親氣死了。胡,開始意志消沉、苦悶不已。後來林則徐等朋友勸他捐官,爭取外放,他答應下來了。回京準備捐個五品知府,但他手頭沒錢。或許是因為平素人品不錯,加上父輩朋友、老師、同學都解囊相助,很快籌集齊了,而他自己幾乎沒掏什麼錢,相當於白撿個官。不過這個官也不是什麼肥缺,他選擇去了貴州。為何去貴州呢?原因有二:一是貴州貧窮,老百姓還很苦,他本人想為百姓做點實事,“不致負良友厚意”;二是他如果去那些富饒地方,很可能只能先候補,他自己在京城本就不願做閒職和候補,才爭取外放,不可能再走老路。他到地方後,先後任安順、鎮遠、黎平知府及貴東道,也確確實實辦了很多好事。比如:在安順治理貫城河,自己出錢出力;經常芒鞋短衣,深入群眾,走遍治下各地摸民情,扶貧;整頓吏治,強化團練、保甲,鎮壓黃平、臺拱、清江、天柱等地苗民起義和湖南李沅發起義,探匪情,帶領官兵與盜匪作戰數百次,積累了豐富的作戰經驗,編成了《胡氏兵法》。胡林翼在貴州為官八年,潔身自好,官聲極好。曾國藩這期間也聽到了很多胡的政績聲音,慢慢改變了對他對胡原先的很多看法,曾胡關係發生轉變,曾由疏遠變成欣賞胡。
胡到地方之後,深入百姓,也看到晚清吏治腐敗的情況。這個時期,曾在京城也沒閒著,經常給皇帝寫摺子,痛陳時弊,不怕權貴 ,敢於彈劾琦善、賽尚阿等大員,讓胡感受到曾想做實事的態度,與他身處環境,形成了一些共鳴,胡也慢慢欣賞曾。
咸豐四年,太平軍席捲兩湖,湖廣總督吳文容向朝廷告急,朝廷下旨讓周邊省份官員就地募兵,前往支援。胡林翼剛調貴東道臺,就接到指令帶六多名黔兵前往湖北支援,結果人還沒到,總督吳文容就兵敗自殺了。胡尷尬了,唱戲的還沒到,舞臺拆了。
這時候,湘軍初起,缺銀子也缺兵。這個缺兵,並不是沒人,而是曾的選用標準決定,淘汰很多,急需各地人才,尤其幹農活的農民,胡林翼帶著六百人正是這型別,最終曾國藩以“膽識過人,才大心細”,極力向朝廷舉薦,接納了胡林翼所部,整頓後準備攻嶽州,進一步再取武昌。
加入湘軍後,胡林翼積極吸取之前剿匪,鎮壓農民起義的經驗,對所部湘軍進行改革:
首先,建設湘軍馬隊,吸納以東北馬隊,比如名將多隆阿,就是這時候加入湘軍戰鬥序列的,使得湘軍陸營形成騎兵、步兵多兵種協同作戰局面;
其次,就是發明堡壘戰術,就是深挖壕溝,鐵桶合圍,面對根基不牢、後勤戰線過長的太平軍,以強大的人力、物力抵消,拖垮他們。這個戰術曾國藩九弟曾國荃,是用到了極致,包括後面圍攻天京戰役;
最後,制定了沿長江自上而下,從武漢—九江—安慶—天京的步步為營戰略,極大地發揮湘軍水師優勢。
這一系列措施,讓曾國藩刮目相看,看到了胡林翼的大才,看到了自己屢敗屢戰下仍然有曙光。二人慢慢變成了互相依賴,兩者關係更加緊密。
咸豐四年十月,二人合力攻下武昌,這下戲劇性一幕來了。咸豐原來屬意曾國藩任湖北巡撫,論功勞他是最大,胡是客隨主便,不好居功。不想有人進讒言,“回鄉丁憂,猶如匹夫,在鄉間振臂一呼,竟然有萬餘人響應,這恐非國家之福。”完了,這一說,咸豐讓胡林翼做上了湖北巡撫,胡成了湘軍第一個有實權的封疆大吏。同時上任的還有滿人官文,被任命為欽差大臣兼湖廣總督,與胡林翼一同進駐武昌城,意味很明顯,讓官文壓著胡林翼。這種操作,猜忌和挑撥意味明顯。
胡上任之前,四任巡撫都是死於非命,他的壓力可想而知。與官文這個官油子相處,開始還有傲氣,後來為顧全大局,他主動和官文搞好關係,甚至還攀附他家小妾,但這讓曾國藩十分看不慣,加上心理可能對於巡撫一職被他截胡,曾評價胡所作所為“失大丈夫氣節”,二人關係出現微裂紋。
後來,胡林翼花了好長時間和曾國藩書信解釋,“吾輩不必世故太深,天下惟世故深誤國事耳”,“當痛除此習,獨行其志,陰陽怕懵懂,不必計及一切”。後來得到曾的諒解,慨然讚歎,胡林翼能夠“借其威重之名,行自己之志”,是“柔弱勝剛強”。同時,曾也確確實實看到胡的做法,為湘軍發展帶來了便利和好處,胡林翼在湖北一系列改革後,每年為湘軍提供的軍費,大約是湖南的三倍,是當時戰事緊急的湖北、湖南、江西三省中最多的,也是軍餉供給最及時的。 同時,胡林翼撫鄂數年都不太平,曾手頭兵力不多,還分給胡兩千四百多人,並派出得力干將羅澤南率部駐守湖北,以致於後來被石達開打得坐困南昌。二人此時,可謂推心置腹,肝膽相照。這時,胡林翼的實力與聲望,實際上已經超越了曾國藩。
真正的患難之交,還是得共面困難,共同進退。咸豐七年,曾國藩父親過世,他在江西前線,按禮制應該回家守孝,他多次表達希望朝廷奪情處理,讓他留下。但無奈朝廷不希望看到曾持續坐大,曾因此被棄置了一年多。這一年裡,胡林翼多次拉上官文,一起上奏朝廷,請求複用曾國藩,說他“金石孤忠,可敬可念”。咸豐十年,江南大營被太平軍北伐軍攻破,朝廷一度屬意胡林翼接任兩江總督,但胡偏偏又拉上官文上奏,力薦曾國藩來出任此職,最終曾成功東山再起。這個過程可見,胡林翼對曾國藩的情誼非同一般,朝廷本想借胡壓一壓曾,到此徹底失算。
胡對曾的恩情,不止是財力物力的,還包括人的。體現在兩個方面:
一方面是胡為湘軍大量選才,如前述,包括名將多隆阿等人都是推薦的,此處不再贅述;
另一方面是胡極大地配合曾的人事安排,協調曾與諸將、各部的關係,比如曾國藩同左宗棠,當時胡守湖北,曾率軍客居江西,湖南則是左宗棠這個巡撫師爺實際管事,左恃才傲物,經常臭罵曾,二人關係一度僵持,都是胡林翼出來當和事佬;再說另一個道員李孟群,曾經是水師營官,曾想提拔彭玉麟和楊嶽斌起來,奈何掣肘,這時候也是胡看出曾 意圖,出來略施小計讓李孟群率湘軍陸營去支援安徽,從而調離水師,把位置空出來了。
曾、胡二人性格差異很大,胡林翼性格明快,曾國藩則有些木訥。然而,這並不影響二人共同為國、為民辦實事,在共同的理想和信念下,二人成為至交,肝膽相照,曾評價胡“事事相顧,彼此一家”。咸豐十一年,湘軍三河鎮之敗後,陳玉成迅速進入湖北,胡林翼去世,曾國藩感慨再無“極合心者矣”。
如今後人評價湘軍前期三大人物: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前二者名氣仍然很大,瞭解胡林翼的人又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