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2月,紅軍三大主力勝利會師後兩個月,實施了一次秘密南下的軍事行動。數萬紅軍在前敵總指揮彭德懷的指揮下,從陝甘寧交界的定邊、鹽池線,秘密向南出動至關中地區,晝夜兼程,隱蔽、迅速地進至西安附近的三原涇陽等地。
這次戰略意義重大的軍事行動,起因於1936年12月12日國民黨愛國將領張學良、楊虎城發動的西安事變。
西安事變前,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正式任命彭德懷為中國工農紅軍前敵總指揮,任弼時為政委,劉伯承為參謀長,統一指揮除西路軍外黃河以東的紅一、紅二、紅四方面軍(一部)及其他地方兵團。彼時,彭德懷、任弼時、劉伯承等人的任務主要是“乘敵目前混亂狀況,首先打擊胡宗南,消滅西北中心反動力量。”此外,他們還積極整軍經武,加緊擴紅,部署全軍備戰。
1936年12月12日,張學良、楊虎城發兵扣留蔣介石,逼蔣抗日,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爆發。當天深夜,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和政治委員會聯席會議在南京舉行。會議在爭吵中通過了兩項決議案,決定褫奪張學良本兼各職,並授予軍委常委兼軍政部長何應欽調動指揮國民黨軍隊大權,隨即何又被任命為“討逆”總司令。
何應欽剛一到任,就急令劉峙指揮由10個師組成的東路集團軍從東面直逼西安,其中5個師已經佔領潼關、華縣。西路集團軍10個師由顧祝同指揮,擬南下天水、隴東集結,爾後從西面經寶雞、鳳翔協攻西安。軍事形勢驟然變得異常嚴峻。
在陝西保安的窯洞內,中央各位領導心急如焚。他們感到西安已經面臨親日派何應欽指揮的“討逆軍”兩面夾擊,直接出兵援助張、楊,已經成為我黨能否立足西北,推動全國抗日的關鍵所在。在對各方面敵情做了全面分析後,中央迅速做出判斷:國民黨西路集團軍的湯恩伯、胡宗南兩部,不過是敵兩個主力支隊,進攻態勢突出。而積極由潼關西進的東路集團軍,則是國民黨軍整體進攻西北的主力,對西安威脅最大。
據此,毛主席、朱老總、張聞天等人做出決定:位於陝甘寧交界的紅軍部隊,除留少部鉗制當面之敵外,主力應迅速集結,東向延安、甘泉,以便迂迴至東面敵主力側後鄭州等地,並發展至直迫其戰略後方。就在此時,彭德懷、任弼時從前線發來電報,卻提出了截然相反的意見,認為應當致力於打擊胡宗南部,恢復和鞏固同西線國民黨軍隊的統戰關係,從戰略上支援張、楊。
一直到深夜,窯洞裡的中央領導們仍全無睡意,張聞天談到紅軍主力的行動方向問題,他說道:“看來,問題在於我們是堅持既定方針就地打擊胡宗南部,還是舉紅軍主力南下,直接增援張、楊。”
朱老總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對大家說道:“記得第五次反圍剿時,1933年發生福建事變,德懷同志提出一個好建議,留紅五軍團保衛中央蘇區,集中一、三軍團和七、九兩個軍團,向閩浙贛邊區進軍,依託根據地威脅南京、上海、杭州,支援第十九路軍發起的福建事變,破壞蔣介石圍剿計劃,推動抗日運動。現在想起來,還後悔當時沒有出兵啊!像德懷、弼時這樣有豐富作戰經驗的人,只要能用心地想想全域性,就能夠明白這些道理的。”
就這樣,中央軍委堅持紅軍主力立即南下,同時也修正了原出兵河南、緊逼南京的計劃,決定以紅軍主力取直徑南下,迅速出至西峰鎮地區,靠近東北軍,或增援西安打何應欽,或增援固原打胡宗南。
接到軍委命令,彭德懷和任弼時立即向紅軍各部發布命令,部署紅軍主力為三個梯隊,紅一方面軍為第一梯隊,紅二方面軍為第二梯隊,紅四方面軍第四、第三十一軍為第三梯隊,“均以七天為限到達指定地點(西峰、慶陽附近)集結待命。”羅炳輝率領的第32軍、宋時輪率領的第28軍組成追擊軍,鉗制胡宗南部,掩護紅軍主力秘密南下。
12月20日,彭德懷、任弼時率紅軍主力兵分兩路迅速南下。12月的黃土高原,冰天雪地,墜指裂膚,剛剛結束萬里長征的紅軍戰士,衣衫單薄,疲憊不堪,但統帥部一聲令下便迅即出動,像一股股鋼鐵洪流,從陝甘寧交界地區沿公路滾滾而下。24日,紅軍前衛團開進慶陽,26日,紅軍主力全部集結於慶陽地區,並準備“不顧一切集中咸陽”。
對此,當時的國民黨人士認為,有了紅軍的支援,張學良的態度也強硬起來了,他除了譴責中央軍“西入潼關肆意轟炸”外,還反覆申明自己與共產黨聯合是愛國抗日合理之舉,蔣介石離陝之事,在抗日主張及行動未實現以前,尚難辦到。
正當紅軍晝夜兼程行軍時,張學良釋放蔣介石並陪同其離開西安經洛陽回南京,東北軍、十七路軍將領認為,和平局面已形成,再三強調蔣介石25日到洛陽後確向好轉,蔣曾稱讚張楊之舉是為國為民。他們根據東面緊逼西安之敵已經開始撤出潼關的情況,遂要求南下的紅軍主力停止繼續南下,關於紅軍駐地,待張學良從南京回來後再商量決定。
張、楊的將領們顯然還是太天真了,蔣介石關於背信棄義,他只不過在口頭上答應了張學良提出的條件,從未落諸任何文字,能否實現全無保障。黨中央認為,為督促南京撤兵,為準備萬一變化,紅軍應執行南下方針,迅速開赴咸陽、興平、扶風、鳳翔一線搶佔有利戰略地形。
此時,彭德懷、任弼時已率前敵總指揮部南進至慶陽南門,根據軍委電令,下達了繼續南進的命令。同時,為了照顧與友軍的關係,要求部隊每日行軍70裡左右,不駐城,均在鄉村,部隊給養等採取贖買辦法,不打土豪,不破壞其政權與其他關係。然而,友軍連續多次提出停止南下建議,紅軍只好停止前進,留在慶陽、西峰、正寧、寧縣等地休息待命。
果不其然,蔣介石在南京扣留了張學良,又下令將楊虎城、于學忠撤職留任,委派顧祝同為軍事委員會西安行營主任,指揮37個師分五路向西安推進。同時授意何應欽派劉峙重新進佔潼關,派李默庵以演習為名,秘密向雒南前進。頃刻間,戰爭風雲密佈在西北上空,形勢驟然發生逆轉。楊虎城、王以哲等人不得不再次電請紅軍主力迅速開至關中地區,靠攏西安。
1937年新年伊始,蔣介石忍著腰傷的疼痛,在南京召集朱培德、顧祝同、朱紹良等人,決定“以政治為主,以軍事為從方略,解決西北問題”。雖然蔣介石一再表示要“政治解決”西安事變善後問題,但又再三強調軍事上要做“充分準備”。
1937年1月4日,彭德懷、任弼時指揮各部繼續南下,原來的三個梯隊變作左中右三路,分別前進至陝西省耀縣、涇陽縣、三原縣等地。9日,右路軍的第十五軍團到達咸陽,根據楊虎城的建議,前出陝南商洛地區,徐海東、程子華受到楊虎城委派的咸陽縣長攜夫人出城迎接。部隊抵達西安郊外時,楊虎城親自出城會晤,並送給徐海東、程子華一輛吉普車,送給十五軍團一百箱子彈。10日,第27軍抵達洛川。隨後,紅軍前敵總指揮部先是駐紮在涇陽縣安吳堡,後又駐紮在涇陽縣雲陽鎮南門的文家大院。
彭德懷等率主力秘密南下,使得由東北軍、十七路軍跟紅軍組成的聯軍迅速收縮防禦戰線,並以紅軍主力為中心,採用戰場集中的方法,儘量集中聯軍的戰鬥力,統一使用於西安以東的主戰場。西安以西則以東北軍一部、紅軍第32軍、西路軍等為鉗制西線敵軍的戰略支隊,造成了東西遙相呼應,形成了三位一體的防禦體系。這正是親日派及蔣介石不敢貿然開戰,揮師猛進的主要原因所在。
在加強防禦的同時,中央軍委在陝北保安正醞釀著伺機實施戰略反擊的方案。1月7日、8日,中央軍委根據彭德懷等人的建議,做出決定:如敵決心開戰,紅軍主力應以第一步出商洛,第二步出豫西,第三步出京漢路。渭北則留紅二方面軍策應友軍在內線作戰,在戰略上形成內外線協同作戰。
1937年1月,紅軍挺近三原時,受到十七路軍趙壽山等人歡飲。前排左起:任弼時、彭德懷、趙壽山
根據中央指示,彭德懷、任弼時立即派偵查員偵查從涇陽、三原到商洛的路程和商洛地區的情況。他們發現,紅軍進出陝南商洛地區從實戰中作用也很大。僅紅十五軍團前去商縣時,敵方特別是商洛方向之敵就大為恐慌,衛立煌集團迅速收縮兵力,全部採守勢,惟恐紅軍從商洛方向突破。其餘各路敵軍也不敢輕舉妄動。與此同時,楊虎城也發動政治攻勢,強烈譴責蔣軍重入潼關,表示在求和平不能時,只能“起而周旋,至死無悔”。
這一系列措施讓蔣介石焦躁不安,他深知國民黨中央軍雖然集結39個師約30萬人,飛機200多架,兵力佔有優勢,但東北軍、第十七路軍也有20萬人,佔據有利地勢。特別是英勇善戰的紅軍主力與其並肩作戰,一旦開戰也難操勝券,如果戰事陷入僵持,兩廣、四川等地的勢力軍閥也不會作壁上觀。
此時的蔣介石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要怎麼做,他一時對楊虎城派去的代表說要打仗就打,我早就準備好了,一旦聽說紅軍主力已出動,又轉換語氣說,我不要打仗。他想進攻西安,又擔心紅軍“必有一部向晉邊渡河攻晉,以牽制我軍,此著十分危險”。在蔣介石盤桓之後,西安上空的空氣趨緩,漸漸轉向和平。
中央此時做出判斷,和平雖有徵兆,但仍有戰爭危險,因此電告彭德懷、任弼時,要“秘密地準備萬一的自衛戰爭。”此後,共產黨方面代表又竭力勸說東北軍內部主戰派,西安事變終於迎來和平解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開始形成。
這次由彭德懷指揮的紅軍南下,是紅軍三大主力會師到全國抗日戰爭爆發前最大的一次軍事行動。當時,紅軍僅僅擁有5萬左右經過長征、異常疲憊的主力部隊,又分散在黃河東西兩岸。然而,在中華民族危急之時,只用6天,就完成了部隊出動的決策和必要的準備工作。西安事變最終得到和平解決,彭、任此次秘密出兵的行動,功不可沒。
數十年後,作為和平解決西安事變的見證人之一,葉劍英元帥曾賦詩:西安捉蔣翻危局,內戰吟成抗日詩。樓屋仍舊人半逝,小窗風雪立多時。不管過了多久,革命先輩們為民族所做出的貢獻,永遠不會被湮滅。